要不是父亲有吩咐,走在街边他看都不会多看这小乞丐一眼的。
谭振学:“”
“大哥等着吧,我去瞧瞧。”
他追着小乞丐跑到处破败的庙宇,庙宇外有个供奉香火的大坛,小乞丐跑到那停下,然后捧里边的水洗脸。
他洗得很慢,边洗边整理乱蓬蓬的头发,还有身上破烂的衣衫,谭振学想起那日谭振兴对鲁学政说的话‘非衣帛不敢相见’,他徐徐走近,伸出手替他拍掉衣衫的灰,小乞丐吓了跳,转身惊恐地望着他,谭振学弯腰,“莫怕,我帮你整理。”
他看到,小乞丐脸红了。
他大概明白众多文章里,父亲唯独对他的文章有印象了。
小乞丐不好意思,转过身,继续对着荡漾的水波清洗脸颊,又进破庙搬出根板凳,双脚踩上去,就着清澈的水整理仪容,他的动作很慢,甚至还重新盘了发,完了问谭振学,“好点了吗?”
谭振学点头。
他高兴地笑了笑,随即拱手作揖,他动作别扭,“见过振学公子。”
他们四兄弟日日在街边和人探讨学问,旁人称谭振兴为大公子,而他则是振学公子,振业是小公子,生隐是生隐公子,谭振学拱手还礼,“我父亲看了你的文章,想请你去谭家坐坐,你愿意吗?”
小乞丐惊着了,再次转身,低头望着水面,弯腰重新洗漱,谭振学道,“父亲宽厚随和,并不以貌取人,你别紧张。”
“谭老爷厚德载物,博施于人,我理应慎重些。”他又对着水面清洗许久,正了正衣衫,确认差不多了,端着板凳回屋,不多时跑了出来,“谭老爷真的想见我吗?”
谭振学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摇摇头,“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唤我乞儿”他爹娘是乞丐,也没有名字,有了他后,害怕找不着他,就乞儿乞儿的喊,街上的孩子都这么喊他的。
谭振学回眸看了眼院墙摇摇欲坠的寺庙,“你父母呢?”
小乞丐指着庙子旁边草木掩映的小山丘,“有年夏日落大雨,墙垮了,他们都没了,我把他们埋在那的。”
他的爹娘是为了保护他,用身体挡住了垮塌的墙,他仰头问谭振学,“谭老爷为何想见我?”
谭振学摇头,“去了就知道了。”
街上,似乎有很多孩子认识小乞丐,看到他就冲他做鬼脸,还捡地上的石子扔他,谭振学上前两步,走在小乞丐旁边,周围孩子顿时老实了,小乞丐道,“谢谢你。”
“不用。”
谭盛礼没想到写这文章的会是个乞丐,待他进门后,拿文章给他看,“是你写的?”
“嗯,老夫子教我的。”
谭盛礼拉过凳子,招手让他过来坐,小乞丐双手伸到后边拍了拍衣衫,局促地走过去,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想问问,我很多都不懂,我把意思说给老夫子听,老夫子教我怎么写,我写了后再托他交给你的”他爹娘是乞丐,他们家住在破庙,他爹娘死后,破庙又来了乞丐,他天天和他们住着,有天经过私塾,偷偷溜进去听了两节课,觉得喜欢,就经常去了。
老夫子待他很好,时不时会给他捎吃的。
写文章给谭盛礼也是老夫子的意思。
老夫子说谭盛礼满腹经纶仁爱厚德,定会给他指条好路,至少不用做乞丐,不用卖身为奴。
上次的文章是他自己写的,有些字不会写,语句也不通顺,没想到谭老爷会认真看,还写了很多鼓励他的话,可能不知自己身份,谭老爷提到父母提到亲戚,殊不知他在世上没有任何亲人了,读书这条路走不通的,做买卖也不行。
谭盛礼说,“你的文章很好。”短短几句,揭示的道理很深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是掀起政变时鼓动人心的话,生逢乱世,这话没有错。
但太平盛世,国泰民安,这句话就不完全对了。
见着小乞丐后,谭盛礼没有解答文章,而是问他,“你有什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