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阳翟的晋军喜滋滋地打扫战场的时候,南阳的气氛却骤然紧张了起来。
支雄带领一万人马一路南下,直扑昆阳,试图拿下这一战略要地,切断南阳与襄城两郡之间的联系。晋军自然不敢大意,在昆阳城集结了七千大军,其中光是异力军就多达四千,准备凭借坚城跟胡人死磕。
四千异力军再加上三千豪强武装,又是凭坚城固守,是不怵一万胡人大军的。然而支雄却早早利用晋军精锐尽在昆阳,舞阳地区的防御被削弱这一破绽玩了个回马枪,大军逼近至距离昆阳仅十五里处扎营,留下千余老弱残兵在原地多竖旗帜虚张声势,主力忽然掉头扑向舞阳,向这座小城发动攻击。
据守舞阳的主力不是南阳小朝廷的正规军,而是一位张姓的地主的私人武装,共计一千五百多人。这位大地主拥有舞阳境内三分之一的土地,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南阳小朝廷的税制改革才格外的不满:按照新的税制改革,他不仅要像那些苦哈哈的泥腿子一样给朝廷交税,还得交比泥腿子们多出两倍的税,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正因为心怀不满,他一直在暗中给晋军使绊,不断给晋军制造麻烦。大敌当前,北宫静没时间计较他这些小动作,再加上舞阳的位置也不是很重要,索性便将原本驻扎在舞阳的五百晋军调到昆阳,让他自己守城好了。
张老爷看到晋军被迫撤离舞阳,不无得意地对几个朋友说:“想要那小天子低头,根本就用不着正面硬碰,只需暗中做些小动作,让他碰一些软钉子,时间长了,暗亏吃多了,他自然就知道这片土地谁说了算了!”
然而,还没等他笑出声来,支雄所率领的大军便神速地抵达舞阳城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舞阳城已经被三面包围,那声势,骇得他两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支雄没有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完成对舞阳的包围后立即三面发起猛攻,他要抢在守军反应过来之前拿下这座城市。而他也确实是做到了。舞阳的城墙确实是坚固,一千五百多名装备精良的军士,守上十天半个月完全不成问题的,但这些都没什么卵用,因为守城的不是凉州军,甚至不是西晋禁军老兵,而是一支没见过啥世面的地主武装。看到胡人大军乌云般遮蔽地面,射出的利箭密似飞蝗,守军骇得肝胆俱裂,稍作抵抗便从支雄预留出来的那个口子逃了出去,保护着张氏一族家眷老小没命的逃向昆阳。
等逃出城之后他们才惊恐地发现,支雄亲自率领一千精锐骑兵正在前方等着他们,这些胡人骑兵的弯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舞阳城就这样被胡人以近乎儿戏的方式给拿了下来,张氏一族所有男丁连同那一千五百私人武装被支雄斩尽杀绝,女眷成了战利品,至于那位张氏家主,直接被支雄拿绳子绑住用马活活拖死……不知道在被拖得血肉模糊的时候他有没有后悔因为私心作祟逼走了晋军,导致舞阳被胡人轻松的拿了下来。
拿下舞阳后,支雄从张家的粮库里找到了三万余斛粟,一万多斛豆子,对于舞粮的胡人大军而言,这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看着这些战利品,回想起舞阳守军那惊慌失措、堪称懦弱的表现,支雄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是那支我熟悉的晋军,还是那个我熟悉的大晋!国都亡了,他们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啊!”
副将乔性笑说:“这一仗赢得当真轻松,对上晋军,可有段时间没有打过这么轻松的胜仗了……可惜城中百姓在我们到来之前就逃了,不然正好拿来乐一乐!”
那是,城中的老百姓在看到晋军不断被刁难,被挑衅,最终不得不让出防区撤往昆阳的时候就知道舞阳怕是守不住了,纷纷抢在胡人大军到来之前拖家带口逃往堵阳,他们才不愿意留下来给那个姓张的陪葬。老百姓跑得太干脆了,让支雄的战利品大打折扣,烧杀抢掠的传统节目没法上演了。
拿下舞阳后,支雄并没有在这里停留,他马上分出一支人马插向龙王寨,向南阳的北大门发动了进攻,一时间,整个南阳为之震骇,“胡人来了”的惊恐呼声此起彼伏,诸如前线已经兵败,几十万胡骑正滚滚南下,马上要踏平南阳了的谣言一浪高过一浪,恐慌情绪迅速蔓延!
宛城,简陋的皇宫里。
李睿猛的一掷,一个茶杯被他重重的掷在地上,砸得粉碎。他胸膛起伏,拳头捏得啪啪响,咬牙切齿的低吼:“那帮豪强,看样子我对他们还是太客气了,居然敢拿朝廷的话当耳边风,拿江山安危开玩笑!”
贾攸一脸幸灾乐祸:“大司农,看样子你的税制改革把人得罪得有点狠啊,以至于有人恨你甚于对胡人的恐惧,大敌当前了还要给你使绊子!”
李睿一字字的说:“谁敢伸腿绊我,我就卸他的腿!”
司马诠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这一刻,他又回想起了被胡人团团包围、随时可能连同整座城市一起被他们撕得粉碎的恐惧。他强作镇定,说:“大司农,现在可不是斗气的时候。如今胡人大军已经抵达龙王寨,马上就要砸开南阳的北大门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睿倒了一碗凉水吨吨吨吨的喝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望向贾攸:“你怎么看?”
贾攸沉吟着说:“据前线传递回来的军情,攻下舞阳的这支胡人军队并不是石勒的主力只是一支偏师,兵力在一万到一万五千人之间,以骑兵为主。这样一支偏师,连拿下昆阳都非常吃力,就不要提打到宛城了。我推测他们攻打龙王寨主要还是想迫使昆阳守军离开坚固的营垒前来支援,好在野战中寻找歼灭昆阳守军主力的机会。”
司马诠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宛城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贾攸苦笑:“不,如果我们不能打出强有力的反击夺回舞阳,将这支胡人大军击退,石勒马上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带着他的大军猛扑过来,从这个口子源源不断地涌入,到时候想要堵住这个口子,可比登天还难了!”
司马诠的脸更白了。
李睿问:“南阳境内能够动用的机动兵力有多么?”
贾攸说:“很么!三支主力都在襄城境内与石勒大军对峙,比阳那边有三千兵,堵阳那边有两千步骑军,还有一千荆州兵拱卫宛城,然后就没了。”
李睿头有点大:“也就是说,现在能够指望的也就堵阳那边那两千步骑军了是吧?”
贾攸点头:“确实如此。”
司马诠问:“是否让北宫将军或者襄阳王带一支精锐回援?南阳境内现在太空虚了……”
李睿睨了他一眼:“小屁孩瞎提什么建议?他们现在正在跟石勒隔河对峙,石勒的兵力是他们两三倍,本就压力巨大了,再抽一支精锐回援,那压力可就更大了,到时襄城防线崩溃,这缺口谁堵得住!”
司马诠说:“要不让张宣、耿忠他们带几千人马回来支援也行!”
李睿说:“他们一动,王如、杜弢马上全线反攻,几个月的努力全部储诸东流!”
司马诠简直要抓狂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只能呆在宛城等死吗!?”
李睿说:“呆在宛城等死可不是我的风格!贾攸,我带堵阳那两千步骑兵去迎击胡人,宛城这边就交给你了!”
贾攸大吃一惊:“你要上前线!?”
李睿说:“我是柱国大将军,这种危急关头我不上,谁上?”
贾攸叫:“大司农,千万不要!”
司马诠也万分紧张:“大司农,你不要上前线!柱国大将军有好几个,南阳的城池也有很多,但大司农却只有一个,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大晋的气数就真的完了!”
在场的文武官员听闻李睿要上前线,一个个都是眼皮狂跳,纷纷苦劝。李睿当上这个大司农的时间其实很短,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让所有人意识到,这是一个对农学、机关术等等都极为精通的天才,他能让粮食的产量暴增一倍不止,还能非常神奇地一年种出两季粮食,只要给他几年时间,他便能让已经疮痍满目的北方恢复元气,重新焕发生机。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国之柱石,不客气的说,即便他无权无势,光凭他种田的本领也能指着皇帝的鼻子破口大骂,皇帝还不敢生气,得陪着笑脸哄他!
这样的人才,让他带两三千兵马上前线跟胡人拼命?信不信司马懿、司马师、司马炎这些先皇从坟墓里跳出来掐死你!
众人纷纷劝说:“大司农别冲动,还没到这一步!即便现有的兵力全派出去了,我们也还可以在民间招募敢战之士组成一军与胡人死战,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