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用上了双边马镫而已,又不是多长了一双手……就算他们多长了一双手,我也能将它一一扭断!”甩下这句狠话,司马范带人前往鲜卑突骑所在的营地调兵,他有点杀红眼了,打定主意要支雄这几干人马全死在南阳,一个都不放过。
羊绣利用这点时间去看望了身受重伤的羊允。见羊允脖子处包着厚厚的白纱布,面色苍白昏迷不醒,她有些揪心:“家主,他的伤势要不要紧?”
羊崇说:“在激战中被贼子用透甲锥射中,脖子被贯穿,好在没有伤到要害,静养上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羊绣这才松了一口气,说:“一定要治好他,缺什么跟我说,我在这边呆的时间比较长,认识好几位医术高超的大夫,能帮上忙的!”
羊崇笑笑,说:“放心吧,他会没事的。倒是你,一个小丫头带着一支骑兵顶风冒雪冲锋陷阵,不知道多危险呢,一定要小心啊!”
历经八王之乱和永嘉之乱的打击,泰山羊氏死伤惨重,已是人才凋零,第四代能扛门面的人基本死光了,第五代————也就是羊献容这一代还太年轻,撑不起门面来,为避祸大多也逃到了江东,于是,曾经因为种种不合时宜的理念和价值观而倍受冷落,坐了几十年冷板凳的羊崇被推选为新一任家主,留在北方的泰山羊氏族人都听他号令。
由此可见,活得久才是战胜一切敌人的不二法宝。比如说司马懿,你魏武帝英明神武又如何?你魏文帝文采风流又如何?你魏明帝才具非凡又如何?你诸葛亮天纵奇才又如何?都一个个让我熬死了,等你们这些重量级、中量级、轻量级的拳皇都死了,我这个草量级的拳手对上你们那些还在幼儿园里抹鼻涕的后代,还不是一拳一个小朋友!正常情况下羊崇这辈子都别想当上家主的,可架不住他把自个小命保护得好,跟他同代的都死光了,他成了资历最老、能力最强的,可不就轮到他来当家主了嘛!
由于这个倒霉催这半辈子不是被贬谪就是在被贬谪的路上,羊绣只见过他两次,对他没啥印象,只依稀记得这个长辈挺好玩,总能给她做出一些精巧的玩具。羊崇当家主她是大力支持的,而且她的支持很重要,谁让她跟南阳小朝廷三柱国关系都非常好呢?羊崇很感谢她的支持,也可怜她父母兄长全死了,孤苦无依,完全把她当自己女儿看了,见她马上就要带领骑兵上战场玩命了,忍不住开口叮嘱。
羊绣笑笑:“家主放心吧,我会小心的。”话是这样说,真到了战场上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司马范雷厉风行,很快便搞定了指挥权接收事宜,将那三干鲜卑突骑给接收了过来,他还腾出时间去看望了一下羊允,对他的英勇表现表示嘉奖,随后又前往天子的驻跸处朝见了天子,汇报了襄城那边的最新战况,告诉小皇帝现在一切都好,胜负的天平已经向咱们这边倾斜了,请放一百个心。
安抚完小天子,他便告辞而出,带领这支规模庞大的骑兵部队前去追杀支雄了。
小皇帝心情忐忑,一直送到城门外,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的说:“大司马,你是大晋柱石,请务必保重,不要让自己置于险地啊!”
司马范说:“陛下放心,臣会保重自己的!月黑风高,寒风凛冽,陛下请先回行营,最迟三日,臣定然有捷报传来!”说完深深一礼,翻身上马率领大军便出发了。
支雄率领大军朝着二郎山方向一路狂奔,司马范则率领近万骑兵一路狂追,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无法让他停下脚步。现在他麾下已经汇集了南阳小朝廷一大半的骑兵部队,除去李睿那支被拆散使用沿着漫长的防线布防以避免羯胡骑兵四处抄掠的乌桓突骑和北宫静麾下的长水军之外,所有骑兵部队都在他的指挥之下了。他渴望着能够尽快追上支雄,灭了这支胆大包天钻到南阳来的羯胡骑兵,拿下一场漂亮的胜利。手中掌握着晋军绝大多数的骑兵,要是还不能拿下这场胜利,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他如此渴望胜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仗打到现在,北宫静在襄城战场以少打多力敌羯胡主力大军,跟石勒硬碰硬,取得了斩首五干级的大胜,几乎摧毁了羯胡刁膺、桃豹二部;李睿在防线出现缺口之际挺身而出,轻兵奔袭舞阳,一鼓将这座坚城拿下,堵死了这个缺口,将原本节节胜利的支雄所部逼入了绝境!这两位都取得了漂亮的战绩,身为三柱国之首的他到现在却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传出去可不好听。再者,正如孔苌所分析的,这一战关系着南阳小朝廷的生死存亡,更关系着南阳小朝廷能不能压服西晋在北方的残余势力,让他们心服口服,为自己效命,这一仗是只能赢,不能输的!
最好是由他这个姓司马的大司马来粉碎支雄所部,斩下支雄的头颅,用辉煌的战绩告诉所有人司马家还没有倒下,司马皇族,不可轻辱!
虽然极度渴望这场胜利,但是司马范并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遭受国破家亡之痛,再历经一场场生死一线的大战的淬炼,现在的他跟那个老祖宗真的是越来越像了。跟如何用奇谋妙计去战胜对手相比,他更关心的是如何让自己少犯错误,最好不犯错误,然后以无懈可击的姿态贴身紧逼,迫使对手犯错。他并没有率领主力穷追不舍,而是让达奚焰率领一干轻骑衔尾追击,营造出晋军骑兵在努力追击,但实力很有限,威胁并不大的假象,主力则快马加鞭,绕过田河岭,穿越天耙沟,准备以奇兵突出的姿态抄到支雄前面去。不得不说,这个计划真的很大胆,因为这意味着他要走的路线是弓背状的,绕了个大弯,而支雄要走的路线是弓弦状的。本来就晚了一步,还比人家多走了那么多路,很可能会弄巧成拙,等到逼近二郎山时发现敌军早已逃遁,连个影子都找不着了。军是司马提出了质疑,但司马范坚持,理由有两点:
第一:近万骑一起追击的话动静太大,打老远就被敌军发现了,这样敌军只会逃得更快,最终顶多只能砍几百个掉队的,无法获得大的战果;
第二:绕过田河岭可以完美地避开支雄可能设下的埋伏,大军放胆追击,推进速度不仅不会慢,相反,只会更快!
就司马范而言,可能第二点才是最重要的。没办法,他的老祖宗曾在一个叫祁山的战场跟一位名叫诸葛亮的天才交过好几次手,数度在追击的时候被对方反杀,已经有心理阴影了。这种心理阴影还不是一般的严重,以至于司马家传下的兵法里用大量笔墨阐述了追击时必须注意的事情和遭遇反杀时的可怕后果,甚至直接了当的表示在明知道对手擅长反杀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追!支雄逃跑的那一带地形不算开阔,还相当复杂,羯胡又是出了名的狡猾,很有可能会设伏兵反杀追兵,为了安全起见,司马范还是选择绕远路,累一点总比一头扎进敌军伏击圈里,被人乱箭射成刺猬或者乱刀剁成肉酱强。
一切都如他所料。
达奚焰带着一干鲜卑突骑一路猛追,吃掉了好几小股因为战马疲惫而落在后面的羯胡骑兵,于四更天逼近了羯胡骑兵主力。然而,当这一干鲜卑突骑经过一个荒废的村庄的时候,村庄里突然涌出大批羯胡骑兵,利箭雨点般朝鲜卑突骑射来。达奚焰猝不及防,中了好几箭,连战马都给射死了,给重重的摔倒在地。好在他的铠甲甚是精良,硬扛住了这几箭,并无大碍。只是鲜卑突骑就没有这么好的装备了,给射得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达奚焰甩甩脑袋,将眼前的金星甩散,抓住一匹无主的战马翻身上马,大吼:“有埋伏,撤退!撤退!”带着这支倒霉的突骑迅速撤退。羯胡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鲜卑突骑不断有人被射杀,或者被羯胡骑兵从后面追上来,一矛捅死,惊慌之下溃败之势越发不堪,等到他们狂奔将近十里路,好不容易甩掉追兵后,一清点伤亡,已经折损了四百余人,一干突骑稀里糊涂的就没了差不多一半!
达奚焰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望着远处挥舞长矛冲自己鬼叫,耀武扬威的羯胡骑兵,他咬牙切齿的破口大骂:“这帮羯胡杂种可真够狡猾的,在撤退路上设下伏兵伏击追兵?好,真有你们的!你们可别落到我手上,不然我非扒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不可!”
放狠话也没用,败了就是败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拢人马,继续跟在羯胡骑兵后面,不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同时寻找报仇的机会。而这在羯胡骑兵眼里成了恨得要死又打不过自己的表现,让原本因为失败而士气低迷的羯胡开心不已,士气高涨!
为取得一场小胜而开心不已的羯胡并不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