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觉得委屈。
想她儿子堂堂的嫡长子,一国储君,沦落到这个地步已经够惨了,居然还有那些杀千刀的不肯放过他们,都这时候还要下杀手,心里是当真又气又恨的。
姬璎也是神情悲切的看着皇帝,还是挣扎着要起身行礼:“父皇……”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曾经寄予厚望的储君人选。
皇帝看着他此时苍白虚弱的模样,心中难免动容,便走上前去伸手将他按回了床上。
他没说话。
姬璎却双手攥住他的手,神色歉疚的再度哽咽:“是儿臣不孝,又惊扰父皇了,我……”
因为重伤失血,他手掌冰凉。
皇帝垂眸看着抓住他手掌的那双手。
那虽然已经是一双强劲有力的成年男子的手了,可这依旧还是让他想到了二十多年前太子刚出生时候的情形,那时候仿佛也就如是今日这般,襁褓中他的第一个孩子诞生,他初为人父,满心的惊奇和喜悦,伸手去逗弄,小小的婴孩就这样用稚嫩的小手攥住了他的手指。
虽然后来他又有了许多的孩子,可是那种心情,那种感动又雀跃的心情是任何其他孩子都没能再带给他的。
此事经年,如今——
诸般往事,面目已全非。
姬璎是在刚满周岁,太医确定他身体健康,不出意外不会夭折之后就被立为太子的,这在大觐朝是很少有的事,一般皇帝立嗣都是要等到孩子启蒙之后,虽说是优先会立嫡立长,可是为了国家的将来,还是要适当挑资质的。这位陛下也是出于私心,早早定了太子的名分,又是嫡长子,名正言顺,这样就能压制和免除其他皇子和后妃们的野心。他是从一开始就打从心里盼着姬璎能够成才,按部就班安安稳稳的继承皇位的……
走到这一步,实在是非他所愿。
这一刻,儿子握着他的手,这位已经逐渐上了些年纪的九五之尊心中也难免五味陈杂。
姬璎看着他,却没有诉苦,而是替林皇后挽尊求情:“母后方才是气糊涂了才会语无伦次,他并非是……真的对小六有所成见。一切……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皇息怒莫要怪罪。儿臣自知辜负了父皇期望,实在无颜再见,能再见上父皇一面,也心满意足……”
他的身体确实虚弱,说话底气不足,还说两句就要歇一歇的。
皇帝缓慢的回过神来,还是稳住了表情,又抽回自己的手来。
姬璎没敢强拽,但是望着自己落空的双手,眼中又是悲切有泪的。
皇帝没有再过多的与他纠缠,只就重重的叹了一声:“养着吧。”
就站直了身子,径自转身离开了。
姬璎毕竟是在被幽禁之中,林皇后原是该跟着他一起走的,这时候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却迟疑着不想走。
姬珩倒是没想留下来再扮什么兄友弟恭,又看了床上一眼。
这一眼,就正和姬璎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姬璎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颓废虚弱的气息,但这时候的眼神已经与方才面对皇帝的时候完全不同,它是清明且内敛的。
这一眼的对视,兄弟两人之间就过了一场较量。
姬珩转身离去。
姬璎亦是从容的收回视线去低声劝慰林皇后了。
皇帝从屋子里出来,陈忠年为了不让龚嬷嬷的惨叫告饶声传进屋子里去就把人拖到了院子外面的花园里打,二十个板子下去,龚嬷嬷已经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上血肉模糊,一条死狗一样的瘫在长凳上还被人按着。
皇帝说是将她拖下来问话,陈忠年却知道这就是个由头——
龚嬷嬷根本不可能教唆那个杜雨凝行刺太子,皇帝不过就是恨她跟着林皇后却不知道开解劝诫主子,反而从旁推波助澜跟着林皇后一起瞎胡闹,他不想动林皇后,就拿这个奴才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