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细蕊沉默一会儿,忽然扬□□嗓音,说:“我可以娶了她啊!我要早知道这件惨事,把她给娶了,她还忍心寻死吗?”
程凤台佩服极了商细蕊的脑筋,愣了愣说:“那该换我寻死了,你也救救我吧,商老板!”
说着直去啃商细蕊的脖子窝,商细蕊露出点笑模样:“谁还管你死活!顾不上!”
程凤台就要解了商细蕊的裤腰带当场上吊给他看,商细蕊主动要求勒死他,两人苦中作乐似的打闹了半天,累得很快睡着了。
这晚对程凤台说的话,商细蕊一点也不是开玩笑的,这个戏痴子,常常一不小心,就活到戏里面去了。他当真要去找姑娘的父母表达心意,要娶他们闺女的牌位做老婆。幸好事先被沅兰知道了,立刻通知了杜七和钮白文,说“班主要发疯了,要娶聂小倩”。这二位赶到,哭笑不得,摁着商细蕊指着鼻子训斥了一顿,给他讲道理听。这个事情不管商细蕊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外人只会认为他在惺惺作态,利用死人给自己添故事。商细蕊被骂得垂着头,大气儿也没有一声。但是经过这件悲剧,梨园行开始认真考虑罢戏的提议了,最先响应的就是姜家的荣春班,不但身先士卒,还召开了一个类似发布会的玩意儿,把同行和记者招来吃喝一顿,顺便指桑骂槐把商细蕊讥讽一遍,说某些人是小人重利,掉钱眼子里了,舍不得这如日中天的名气,而姜家知大义,晓气节,共赴国难,绝不苟且。底下人纷纷给叫好拍巴掌,像听了一场好戏一样。这好戏却没能够传进商细蕊的耳朵里,商细蕊被一条人命压着,别说没心思唱戏,他连听戏也没心思。有一个深夜,程凤台回家来,路口蹲着两个人,烧着一盆火。老葛惊讶地说:“二爷您看,这不是商老板吗!”
程凤台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眯缝出一条线,一看还真是的!这时候北平的秋夜又凉又静,商细蕊和小来主仆两个在那烧纸钱呢!这也不是清明,也不是冬至的,阴风吹起纸灰扬得老高。程凤台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上前压低声音,见神见鬼地说:“商老板,这是在做什么呢?”
商细蕊不回答,眼睛盯着火堆,朝他一撇下巴:“你回家去,待这碍手碍脚的!”
程凤台不作声,看他们化了一会儿纸,其中有一包红纸包,描金画银的,外封上面大字写着:“商门董氏,魂下受用。夫商细蕊敬奉。”
这位董氏,分明就是前阵子憾死的姑娘名讳,然而竟冠了姓。商细蕊一意孤行,自说自话,还是给死人做了丈夫了!程凤台看到这些,心里一阵恶寒,说不出来的悚然之感,捉住商细蕊的胳膊就往家里拖,嘴里咬牙切齿地说:“商细蕊啊商细蕊!你可真是个神经病啊!”
商细蕊每逢受到刺激或者感到压力,人就变得有点呆。这几天也是垂头丧气的样子,任由程凤台把他拖到家里,洗漱上床,整个过程不发一语。等到躺在床上了,程凤台还是骂骂咧咧,说要喊医生来给他吃点治神经病的药,骂了一阵,没有反响,转头看见商细蕊肩膀一抽一抽,凑过去一看,商细蕊竟然哭了,商细蕊是很少哭的,因为犟,受多大委屈也不哭,哭了就等于认输了。此刻他红眼睛红鼻子,眼泪不停地流,压抑着哭声喊了一句二爷。程凤台的心都被他喊碎了,随着他的哭腔,也是一抽一抽地疼,眼眶止不住地发酸。
商细蕊说:“二爷,你说是不是我害死她的啊?那天她要不来听戏就好了!”
这可要了程凤台的命了!
商细蕊枕着程凤台的胳膊模模糊糊睡了一宿,早上睁眼一看,程凤台居然醒的比他早,在那里支着头望着他,居然没有出门。商细蕊顿时就感到点安慰,说:“你今天不忙啊?”
程凤台说:“你这个样子,我再忙也不忙了。”
言下之意,是要为商细蕊耽搁几天事业了。商细蕊对程凤台最没有良心了,他才不管程凤台挣钱也好,亏本也好,脸蹭着程凤台的脖子说:“早该别忙了!又不是钱不够花!今天你就陪我好好逛逛!”
他几天没刮胡茬,太刺应人了!扎得程凤台直缩脖子,吃过早点绞一把热毛巾,对商细蕊一点头,笑道:“商老板,我伺候伺候你?”
商细蕊摸一把下巴,挺不愿意的躺沙发上:“又不上台,还剃胡子,你要刮破我的脸,一顿臭揍……”程凤台一巴掌把毛巾拍他脸上:“都成了毛桃了,邋邋遢遢的!”
程凤台剃胡子的手艺,也是不怎么样,东一道西一道的,像给桃子搓毛。杨宝梨和周香芸到来的时候,商细蕊花着脸哼哼一声。二人手里提着两盒花色糕点,说是雷双和昨天送来的御厨之作,他们不敢吃,又怕搁坏了。杨宝梨看着商细蕊,捂着嘴在那乐,商细蕊的目光扫过去,杨宝梨只好说:“班主这一嘴的白沫子,活像偷吃了奶油蛋糕!”
周香芸给他一肘子,怪他不懂规矩了。程凤台笑了:“恩,像他。”
商细蕊擦干净嘴,来不及要吃甜糕:“你们呐,嘴上没毛的兔崽子!”
杨宝梨馋极了,眼睁睁看着商细蕊大嚼大吃。程凤台两手湿的,弯下腰来张开嘴,商细蕊便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杨宝梨也不自觉地张了张嘴,周香芸又给了他一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