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祥叹了口气:“因为你没见过血,没有睡觉都担心袭营,没有亲手砍过人的脑袋,没有遭遇到冷箭在颈子上擦过,没经过有人因为你下令而死。老兵为什么珍贵?贵就贵在这里。
成天价在书里学东西,就是会看起来什么都懂,上手了就什么都觉得奇怪。看了旁人这么打仗又快又流利,哪里知道人家也是被老天爷磨出来的。所以你爹走了之后陛下心疼得不行。”
公孙佳叹道:“这个我是没办法补了,可惜,我将阿爹的旧部也散了不少。”
钟祥道:“那是应该的。就不散,他们的机会也不多了,以后有需要不过是拿人命去磨,都是命。积石山其实也简单,要你做,怎么做?”
公孙佳想了一下,问道:“还是那些兵马?”
钟祥笑了:“你已经入门了。打仗第一,要知道自己的手下都是什么样子。前朝大将赵宾,败就败在不知道自己手下全是废物,还以为带的是精兵。遇上张飞虎,一触即溃,让人砍了脑袋。就是这些兵马,你怎么打?”
“平推就够了呀。”公孙佳理所当然地说,这也是她最不理解的地方,平推就可以的事情,为什么她爹会出手穿插。
钟祥问道:“再考考你,算一下,刨去穿插的人马,还剩多少人?”
“还剩……”公孙佳顿住了,“剩下的人也足够打这一仗了。”
“对!”钟祥说,“明白了吗?说你爹谨慎,难道是瞎说的吗?大势!他永远能抓住大势!”
“是。”
“就算是穿插、奇兵,不同的时候用也有不同的原因,岂能因为他用过几次,就说他是好用奇兵?说他偏好奇兵的,都是不懂事的。奇兵又哪里是那么好用的?奇袭,至少要有数目不小的骑兵,要有精锐之士,这些又哪里是一般人能养出来的?奔袭,要一人两马,否则远一点马就要累死了,累不死,它也没劲儿冲锋了,疲惫之士,跑个上千里去偷营?怕不叫人砍成肉酱!
凡出奇兵,都要有后手,没有后手的,那叫找死。别以为知道了一点儿别人打赢了的仗,就觉得自己也能打仗胜了,那是要出人命的!”
公孙佳老实受教,又问了几个旁的问题,钟祥也都一一解答,边解答边恨:可惜!可惜!比她的表哥们都聪明。
祖孙俩耗了半天,靖安长公主派人把饭菜送了过来,两人才暂歇。吃饭的时候,钟祥说:“那个‘书库’你好好用,只用他肚子里的书,遇到事别问他,有不明白的事情来问我。哼,书呆子的话,不能太信。”
公孙佳乖乖应了,又觉得有哪里不对。扒了两口饭才想起来:这不是我对余盛的办法么?用个“书库”往脑子里灌常识,然后自己来调-教想法?
嘴里的饭突然就不香了。
钟祥倒吃得很香甜,眼看着外孙女又活过了一年春节也没有要病死的迹象,脑子也没有变笨,他就很开心了。
公孙佳吃完饭,又与钟祥聊了一会儿,日头偏西,公孙佳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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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回家,接了方保交上来的城外民坊的租客单子一看,房子已经租出去一半了,她也开心了起来。
方保赚钱是真的利索,签的租契都与别人家不一样。讲究一些的,都要备个案,他就弄一个总的,然后每份房租弄一个表格,上面有房屋的编码、每间房子的家具、租客的名字、几口人住……统统填好,一式两份盖个骑缝章。
自家那份归拢了,写个总单子,装一个大袋子里,放府里存档。
照着这个名单,他还收了押金,一押三个月,防止有人欠租逃跑或者身上有麻烦又或者损坏了家具、房屋之类。这一笔钱入账,连同第一个月的租金,就收回了造房的部分成本。
公孙佳翻了两页目录,从上面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计进才。心说,这人跟鬼似的,怎么哪哪儿都有他?不过他是给自己送钱的,公孙佳也就不做理会了,只要他别把吴选偷到自家房子里藏着就行。
她得先把“书库”陆行给请到家里来,将外公布置的事给完成。
哪知钟祥还是挺重视这件事的,亲自过来了一趟。他一动,靖安长公主也来了。两个人一来,忽忽啦啦来了一大家子人。
钟祥不常到女婿家,上次还是年前丧礼,这次他提前了一点到,将府里府外都走遍,看得颇为满意。顺手捶了守卫的黄喜一拳:“行,小子,干得不错。”又夸奖荣校尉尽心,还说单良干得也不错。
后院里也很齐整,钟祥指了几个方位说:“那、那、还有那儿,都要加哨。”接着说女儿管家也可以。
钟秀娥清楚父亲的风格,嗔了一句:“阿爹,我这是住家,不是扎营!”
钟祥道:“你懂个屁。”又不理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