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月明耐心道:“我想,你丈夫一定是忧心你与蓝景荣关系不好,这才徘徊人间不肯离去,如今他见着你们俩和好如初,自然放下心走了。你们本就人鬼殊途,不必如此难过。”
沈秀娥闭了会儿眼睛,奇异地镇定下来,她的悲愤慌张之情似乎全消了,将爱儿紧紧抱在怀中,幽幽道:“对,能多见一面已是福气了,是我贪心了,多谢仙姑指点。”
她呆呆站了半晌,突然又张口道:“大哥,我想与你说一件事,往日你不会信,我不敢说;如今既是二郎他挂心咱们俩,当着众仙长的面,我这句话少不得要说了,否则怎么对得起他。”
蓝景荣道:“你尽管说来,纵有什么,看在孩子的面上,我也不怪你。”
只见沈秀娥盈盈回头,长睫盈泪,声音却如海中鲛人,透出近乎蛊惑人心的力量:“大哥,你可有想过,休书是谁人拿出?我这妻子都不知道休书的存在,大嫂她到二郎房中翻箱倒柜的是做些什么?再来,二郎既没将休书给我,想来他只是一时之气,怎就突然病情加重,不日撒手人寰。你莫忘了,公公走了半月有余,二郎才突然……突然……”
“住口!”
蓝景荣的脸上已挂上寒霜,然而他惊恐的眼睛却说明了他的动摇。
于观真十分震撼,他本都打算把瓜皮丢掉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多汁的果肉,赶忙喝茶咽下口中的豆泥。
那不对劲的地方终于被拼上了!
于观真脑海中闪过来此后种种异象,下人对沈秀娥的态度、蓝夫人的癫狂错乱、二少爷的鬼魂不同寻常……
真是妙招。
于观真几乎要鼓起掌来,赞叹巫月明当初的评价,他极欣赏地看着沈秀娥,笑吟吟地从袖子里取出海棠,意味深长地回敬道:“人生只恨,薄荷辛凉,海棠无香。你说是吗?”
沈秀娥勉强笑道:“妾身受教。”
第19章
正如崔嵬所言,人世间的事自然有官府来管。
虽说“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但沈秀娥如今有仙家撑腰,又有足够的钱,还理直气壮得很,她要是想打官司,简直轻松无比。
蓝景荣在小院里气焰顿消就是这个原因,他固然可以用不孝的名头蛮横地抢回孩子,可是冤枉沈秀娥通奸害死亲夫这条罪名也逃不过去。女子贞节何其重要,他无缘无故毁谤弟妹,又听了妻子的话拿了弟弟的遗产,一个落不好就真坐实谋财害命的罪名,在衙门那没道理可讲,要吃大官司。
如今二少爷的魂魄消散,剩余人世间的麻烦就与几位修道之人无关,众人又回到蓝家休息了一日。
第二日还算体面,巫月明掐灭了留在蓝家的一炷香,示意此后断绝往来,再无相干。
经过一夜变化,蓝景荣此刻竟无端显出几分老态,他起身来对巫月明道谢:“多谢仙姑高抬贵手。”
他倒是很清楚巫月明的性格。
剑阁三人本该离开,此刻却不知为何,竟然仍留下来,崔嵬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大概是要保最后一次蓝家。巫月明只是冷哼一声,不无讥讽地说道:“若非这三个不识好歹的好心人,恐怕你现在难说这个谢字。”
巫月明这话倒是聪明多了,明着抱怨,暗着抬举。
蓝景荣又向剑阁道谢,狄桐却讨厌他欺负女人,不爱理会,只甩个后脑勺去,反倒是原无哀受了。
坐了片刻,竟是谁也不曾起身,狄桐到底沉不住气,他整整衣裳,客气道:“两位,此间事情已了,不知二位还有什么安排?”
巫月明也摸不着于观真的想法,她玩着自己的长辫道:“与你什么干系。”
“有趣。”于观真将手搭在茶盏上,冷眼看着他们俩一行人,沉声道,“你们的事的确了结,可我的事却未必,我此番前来,可不为什么鬼怪作乱,是为了赏剑。”
巫月明闻言才反应过来,脸色变得苍白,她结结巴巴道:“师……师尊……那剑,那剑是蓝景荣骗我。”
于观真抬眸看她,似笑非笑,白玉般的手指盖在茶盏上,比瓷更白,比茶更润:“哦?”
巫月明额头的冷汗已经滴了下来,她甚至悄悄咽了口口水,转头怒视蓝景荣。
蓝景荣深吸一口气,忽然从丫鬟堆里拽出个小姑娘来粗鲁地推在地上,怒声道:“仙姑仙师明鉴,我全是受了这贱婢的蒙骗。不然给我十万个胆子,我又怎敢糊弄仙师。”
这小姑娘居然也是熟人,正是巧燕。
于观真不得不再次在心中感慨:沈秀娥真是百密无一疏,恐怕从剑阁踏入山阴县那一日开始,她就已经盘算好了。
“剑?”狄桐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什么剑?”
大概是想早点解决这麻烦,崔嵬皱了皱眉,他干脆省略去一系列麻烦,直接对于观真开口道:“到底何事?”
于观真懒散地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没什么事,我丢了峥嵘,想找把新剑填上。”
“什么?!”狄桐猛然站起,又立刻被原无哀勒住脖子按了下去,只是两个少年郎眼中都暗藏怒意。
于观真心中不由得一跳,暗道:“峥嵘是崔嵬的佩剑,我这话是不是说得过于挑衅了?”
不过崔嵬却无动于衷,他似乎想了些什么,奇异地看了看于观真,很快开口道:“既是这样,还有数月便是剑阁的神兵会,我诚邀缥缈主人与我同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