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你还是不要这样与我说话了。”方觉始心有余悸道,“你这样体贴,我反倒不习惯,简直跟那位大巫祝一样叫人害怕,反正我也叫崔嵬欺负惯了,再多你一个也无所谓。”
崔嵬蹙眉道:“我何时欺负你了。”
“刚刚!”
三人叙了些闲话,皆感十分欢畅,只觉得那朵名为大巫祝的阴云终于散去了,又正赶上附近百姓感激送来的菜蔬活鱼,方觉始干脆同于观真重温往昔,一道担柴挑水,洗菜切肉,给崔嵬打个下手。
鱼比方觉始还有活力,于观真怕腥,今日又穿得新衣,于是站得非常遥远。
那鱼尾相当有力,一跃而起,竟抽了方觉始个措手不及,好大夫沾了满手鱼鳞,大声叫道:“你也不必站那么远吧!我这用针的手都没嫌弃,更何况你们本就是用刀用剑的。”
于观真微微笑道:“那就有劳大夫了,我与这庖厨之道实在合不来。”
方觉始忍不住嘟囔起来:“这世道真是奇了,要是用剑的都与厨子不相干,那我这用锄头与金针的就更没什么联系了,怎么他站在那儿,我坐在这儿。”
好在于观真不算良心太坏,还愿意跟他聊天解闷,便知晓这几日苗疆多了几个奇怪的伤患,中不同的蛊,不同的毒,都被指来看方觉始。还不等于观真再问,一条活鱼杀好,去鳞开膛,那矫健的鱼尾被利落斩去,于观真给面子喝彩:“大夫好本事。”
方觉始十分得意,要有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那是当然!难道这一月我是白练的?”
于观真心中好笑,他送杀好的鱼去厨房之中,里头锅已烧得很热,有几碗菜放在边上,见他进来,觑了眼鱼,便泼下一勺油,发出“刺啦”的声响来。
那人问:“你爱喝鱼汤吗?”
于观真道:“要好喝才行。”
崔嵬似是想笑,到底是没笑出来,只是回道:“去等着吧。”
好不容易总算将午饭折腾好,鱼汤炖成乳白色,鱼肉嫩滑如豆腐,上桌时仍沸着,滚出些气泡来。
于观真虽说要好喝才行,但早就等着这盆鱼汤,才上桌就盛了一碗,凑到嘴边喝了小口,不由得皱起眉来。
“不合你的胃口?”崔嵬正在盛饭,心神却注意着这边。
于观真轻轻吸气吹凉,要是往日,他就直接张嘴扇风了,只是怕在崔嵬面前丢丑,方才忍住,将艳浓的红舌压在白牙下,只露出小半截,隐约从张开的双唇处可以看见:“烫!”
崔嵬感到一阵不自在的燥热,不由心道:“果然很烫。”
方觉始有些孩子心性,想到自己费劲剖鱼,还被抢走了第一碗鱼汤,正气恼就见对方吃瘪,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叫你喝这么急!”他自顾自也盛了一碗,用勺子挖起一大块鱼肉与汤,做作地吹凉,方才一口送进嘴里,顿时惬意,“鲜!”
于观真眯起眼睛,觉得这是大夫有意挑衅。
到最后满桌菜,竟只有那盆鱼汤被喝得干干净净,崔嵬一碗未盛,全被方觉始与于观真瓜分。
方觉始打了个饱嗝儿,肚子被汤汤水水撑得圆鼓鼓,他活像只吃饱的猫,蹭了蹭嘴角,抬眼看着空空如也的汤盆,心中一咯噔,略有些没底气地看了眼崔嵬,不好意思道:“你怎么一碗都不盛,我们也忘了留。”
崔嵬不动声色地问道:“今日的鱼汤好喝吗?”
“好喝,好喝。”方觉始忙道,又撞了撞于观真道,“你说是不是?”
于观真微微咳嗽一声:“是啊,确实不错。”
“那便好。”
崔嵬点了点头,将三人碗筷收拾起来,到厨房里清洗碗筷去了,再没什么下文。
方觉始一怔,只觉得今天的崔嵬似乎亲切地过分,他摸摸自己没半根胡茬的下巴,十分纳闷:“这是什么意思,他今天怎么这样好讲话,简直叫人毛骨悚然。我还以为他要教训我这个大夫不知养生呢,不过鱼汤确实可以,难道是我宰鱼的手艺又有长进,还是这条鱼的死相特别得了崔大阿呆的青眼?”
于观真已听出言下之意,心中欢喜无限,纵然方觉始说话越发不着边际,也都一一应付了。
他们正消食,小楼之外传来许多杂乱的脚步声,一人高声喊道:“崔家阿哥,方大医在不在家里?”
来的人不少,外头很快就七嘴八舌起来:“锄头还在呢。”“是没见着方大医上山去。”“阿叔这伤可拖不得”……
方觉始正要跳起来,冷不防一下子撞到桌子,疼得脸都皱成了陈皮,眼泪顿时逼向眼眶,他咬牙忍住痛呼,面孔狰狞道:“……麻……麻烦你请他们……进……进来。”
于观真略感好笑,起身去开门,低头一瞧,楼梯下站着四个青年人,正担着一个满身鲜血的大汉,他温声道:“方大夫在家,你们进来吧。”
四人不曾见过他,更听不懂他说的话,不由得面面相觑。
于观真回身道:“我倒忘了,我会听不会说呢。”
方觉始只好跳着脚出来让他们进去,于观真在旁看着那担架上的大汉面色青紫,血流不止,想到杀鱼时方觉始所抱怨的奇怪病患,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第94章
那中年汉子中的是蛊。
病人已是出气多入气少,方觉始在这头医治,那抬着病人来的其余四人则围绕在崔嵬身旁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