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短的时间,姚窈妈妈,究竟在门外和她说了些什么?
“姚窈,”朴青野迟疑了半晌,终于看着姚窈,问出口来,“……你妈妈脸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孩刚刚展开的的笑容凝固了几秒钟。她叹了口气,嘴角紧接着慢慢放平,绷成了一条直线。
“她男朋友打的。”姚窈出神地看着地面,回答,“之前还说他人很靠谱,想接我和他一起住呢。我妈啊,遇到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好像特别严重,打算找关系回市里告他。”
“男朋友”“不是一次两次”“这回”……
朴青野听对方说话听得一阵愕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过来。
“也就是说,”她字斟句酌,谨慎地问,“阿姨今天突然回来,不是因为你放暑假了,只是因为想找熟人,和自己前男友打官司?”
姚窈脸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朴青野一阵心悸,不禁有些愣神。
……这都是什么糟心事儿啊。
自己父母关系虽然紧张,但两个人都古板又保守,就算天天吵架总在分居,也连离婚都讳莫如深。这种家长感情关系混乱的烦恼,朴青野也是头一回遇到,她一时不知所措,想不出任何开解的方法。
她只能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徒劳地叫对方的名字:“姚窈……”
“啊,真的没关系啦。”姚窈如梦初醒似的抬起头,安慰性地勾了一下嘴角,看着朴青野,“我只是特别想不通,她都栽了那么多次了,还口口声声教我要擦亮眼睛,找到幸福……我好想听妈妈的话,可是幸福,到底在哪里呢?”
朴青野已经站在她跟前,垂着头,像抚慰一只烦躁不安的小兽那样,轻轻把手扶在女孩侧脸上。
“姚窈,不要,”她小声说,“不要为大人的事情烦恼。你没必要听她教训。”
女孩随着她的手势垂下了脸,半闭着眼睛,信任地把上半身的重心靠过来,很依赖的样子。房间里打了空调,细细的呼吸吹在手臂上,还带着室外夏季温热躁动的气息,朴青野低着脑袋,拇指在姚窈脸上细微地滑动,把她的鬓发往后顺。
两个人就这样伫立在床边,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听着对方的呼吸挨了一会儿。
“其实……其实妈妈还是挺关心我的,”姚窈站了好半晌才开口,她的声音轻如耳语,像在诉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刚上高中那段时间我状态不好,她担心单亲家庭孩子心理容易出毛病,还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了呢……”
朴青野蹙着眉:“姚窈——别人怎么想的不重要,你一点问题都没有。”
窝在她怀里的姚窈忽然把眼睛睁开,窸窸窣窣挣扎着地抬头,和朴青野对视。
浅褐的眸子里一片清澈,一望即能见底,连痛苦的神情都是淡淡的,像块阳光底下被照透的玻璃。薄,一目了然,但是破碎,带着足以把人刺痛的锋利。
“……不对哦,朴青野。”姚窈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有病,真的。”
话音未落,她猛地往前跨了两步,跌跌撞撞地把短发女孩扑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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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出意外让朴青野始料未及,她站着的姿态本来就松弛,姚窈的身形又和她差不多,突然用尽全力向前扑过来,两个人双双往后摔,直接躺倒在被子中间。
朴青野顿时懵了,还下意识伸手护着姚窈,让她跌到自己身上,不至于摔疼。
怀里的女孩伸出手臂,用力环抱着自己,扎在脑后的马尾都松垮了,歪歪扭扭散在一边。贴在身前的胸脯正在不停地用力起伏,带着说话喘息时气流的震颤,只听得姚窈小声叫唤:
“朴青野,朴青野……”
“怎么了?”朴青野还处于状况外,略显茫然地眨着眼睛,伸手轻抚了一下姚窈的脑袋,语气和缓,“难过的话就哭嘛,这样说自己干什么?”
姚窈不依不饶地抱着人,用脸紧紧靠着她的脖颈,小狗似的来回蹭了两下。突然,感觉有什么潮湿温软的东西贴到自己颈窝里,柔柔地摩挲数下,朴青野浑身都像过了电,半边脖子全麻了,脸也像在烧,一股热气直往耳根窜。
“你干嘛?!”久违的恐慌感顿时全回到了身上,心脏在胸膛里怦怦地猛烈跳动,砸得胸口发疼,她本能地就要去推姚窈,“别、别靠那么近,你不嫌热啊——!”
小床上整齐熨帖平铺着的被子,此刻不一会儿就被两个人躺得乱七八糟,皱成了一堆小山。
被推了两下,姚窈果然不再动作了,只是用两条柔软的手臂静静绕着朴青野的腰,脸仍然靠在短发女孩怀里,不肯离开。散落下来的头发洒在脸上,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
“朴青野,”她用轻柔的声音问,“……我贴在卧室墙上的,那些……你看见了吧?”
朴青野大睁着双眼,看着头顶垂挂下来的吊灯,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她用因为过于紧张而变得干巴巴的声音问:“……看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