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度比较大。”对方摇头,“实验体的脑波反应过于剧烈,躯体报废可能性很高,现在只能尽量保住大脑,剩下的只能开启新一轮实验了。”
“你们尽力。”研究员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对方身上插满电极,头盖骨已经被打开,医生正在用细长的探针插入大脑,“钱多多呢?”
“已经被事先带回去了,上头的人要解析录像……”医生话未说完,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滴”声,两个人同时回过头去,只见屏幕上缓缓拉出一条红色直线。
“不能耽误了。”医生啧了一声,“我们暂时消除不了联梦机的病毒,这具躯体心跳已经停了三次,再这样下去会伤到大脑,必须进入冷冻状态。”
研究员当机立断,掏出终端下达指令,“回实验室。”
水中。
赵没有感到自己身处水中。
他听到耳边有模糊的说话声,轮子滚动的声音,病床在走廊上全速前进,心电仪,手术刀摔落在地面上,好像有很多人围着他,无数张嘴唇一开一合。他被剖开,被肢解,红色的液体从伤口中流出,他们清洗他的肠胃,检查他的心脏,将他的眼球泡在罐子里,他们取下他的胸肋,如同从空调中取出防尘网,最后他们打开他的头颅,敲碎蝴蝶骨。
他们拿走了他的脑子。
不知过了多久,赵没有睁开眼。首先看到了模糊的光。
他整个人扎进又湿又重的蓝色里,蓝色是黑暗中诞生的光,柔软的流质囚禁了他,眼球生疼。他眨了眨眼,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被泡在一座巨大的培养罐中。
赵没有试着动了动,肢体掌控没有问题,他摸向后背,脊椎上没有安装电极插口,但是插入了无数细密针头,他思索片刻,咬着牙一发狠,把后背的针头一口气全拔了下来。
包围着他的溶液消退了,罐子缓缓打开。
赵没有从水里跌了出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巨大且空旷的房间,他向前走,脚底有灯光一格一格地亮了起来,最后他走到房间边缘,眼前是一座玻璃触感的墙面。
他抬手碰上墙面,向右滑,墙面上无数色块翻转,露出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眼前灯火通明,巨大建筑像匍匐的巨兽,身上亮起无数只眼睛,那是窗口,每一个窗口都是明亮的色块,手术刀般耀眼。空中悬浮着一辆巨大的巡逻飞车,投下数道光柱,缓缓逡巡。外面应该是在下雨,行人打着伞,赵没有注意到他们都穿着白色的制服。
再往远处看,他看到了大都会建造的神像金身,但是在这一层只能看到头颅,背后漂浮着巨大的功德光轮。
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里是九百层往上,大都会政府在城市中建立的实验场。
他回头看看房间中巨大的培养罐,又看看自己的手,最后抬眼看向镜子,微弱的反光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还是赵没有的脸。
仅仅从窗户来看,这个房间显然很大,至少不会小于一座停车场。九百层往上都是政府机要部门,进来一次的难度是字面意义上的难如登天。
赵没有回培养罐旁边,他思索片刻,靠直觉伸出手,在罐子底部按了一下。
下一秒,地面上升起一座操作台。
赵没有顿了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走到操作台旁边,摁下几个按键。
培养罐缓缓下沉,最后完全沉入地下,瓷砖合拢,完全看不到之前的痕迹。
赵没有又摁下一串按键。
这一次,地面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无数块瓷砖同时向两侧退去,地面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玻璃板,双向透明,可以看到地板下的空间。
赵没有深吸一口气,低头。
他看到了——
与此同时,大都会三百三十层,姥酒馆。
酒馆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老板娘今日做了一身相当知性的打扮,带着金边眼镜在柜台后读报,报纸上刊登着数日前玉面堂和韦德兰家在灯笼街的那场火并,终端页面上还配了视频。
酒馆里也有人在聊这件事,“按理说灯笼街上的火并也不是头一回啊,三天两头都要闹这么一出,结果这次不知道惊动了什么人,据说最近整条街都被封啦!”说话的人眉飞色舞,围了好大一圈人在听,“好像玉面堂和韦德兰家最近都被警局控制了,看来下层区这回是要有大变动……”
“诶,那灯笼街那个大夫呢,那个叫什么来着?”旁边有人一拍大腿,“对,那个赵先生赵没有,他人呢?”
与此同时,酒馆门前的古董煤气灯闪了闪,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随着推开的门,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就像有人轻捻琴弦,酒馆里有一台巨大的鱼缸,缸中水突然凝固了一下。
凝固的时间极其短暂,并没有人注意到鱼缸中的动静,当秒针走过一格,水流恢复了正常,但其中的一条金鱼突然像发了疯,开始拼命撞击玻璃。
老板娘扫了鱼缸一眼,将发疯的金鱼捞出来,扔进垃圾桶。
在金鱼发疯的前一秒,如果有人站在大都会巨大的神像金身下,就会发现在这个瞬间神像的眼睛亮了起来,光辉熠熠,在祂的周身漫开一种金色的磁场,整个大都会都被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