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了旧人托付的学生,背叛的故友,同侪倾轧。这些对考古学家来说都是很平常的事。老者静静听着,片刻后道:我想那些拙劣杀手是不必在意的,至于那个被托付给你的新人,你也救了他,对么?那么我想,问题或许出在你和你的朋友身上。
老者说完又修改了一下措辞:曾经的朋友。
而他无法给出答复。
是为了悼念友情的衰落么?似乎并非如此。他并不畏惧手上故友的鲜血,虽然那上面也曾沾染着他自己的泪。
他们陷入短暂的沉默,地平线远处升起正方形的太阳,他从没见过遗址混乱到这个程度。a173号遗址一直是他的探索主场,他甚至可以说是这里最深入的开拓者,整个遗址主体都曾被他的造物能力改造过,他造出过朱红的神庙,会飞的龙,甚至是海洋与恒星,因此整个遗址也被他所影响。他看着远处漂浮的钟表,尚且不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老者突然轻轻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哦,我明白了,这可真是……
您明白了什么?
这件事原本应该由我来做。老者带着些无奈的神色笑看着他。年轻人总喜欢抢走年长者的特权,尽管我们本来也没剩下多少东西了。
他不明白。却看见老者走到他面前,抬手指了指天上漂浮的钟表,用和缓的语调问他:七绝,你最近是不是很在意时间?
时间。
他们之间相差了太多时间。
他们之间还剩下多少时间。
七绝,请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话。老者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这一生大多形单影只,但也度过了足够精彩的时光,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像那些老电影一样,最精彩的高潮我已经经历了,灯光熄灭,观众退场,然后在某个午后,会有心血来潮的年轻人再度提起那些往事……
但显然命运对我足够慷慨,我的人生不是一场电影,命运送给我了一首诗,最精彩的句子总是会出现在诗人准备放下笔的那一刻。
老者看着他,对方在笑,是那种露出牙齿的笑。这笑容里包含了一个人的大半生,他看到有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大笑着和他接吻,牙齿撞在一起,有青年故作潇洒地献上亲吻和玫瑰,实则紧张的嘴角发僵,有长者优雅地朝他伸出手,请他跳一支舞——最后所有的影像都凝聚成一张面孔,成为眼前这个苍老又年轻的人。
七绝,你知道诗歌唯一的要义是什么吗?
是什么?
在音乐停止之前,尽量的喝酒,大笑,跳舞并歌唱。
你确定你说的是诗歌?
当然,诗歌的定义远不止白纸上的铅字。
在那些陈规之上,超越所有的格律、韵脚、文体与对仗,你依然可以做出一首诗。要在夕阳落下之前抓住最后一缕火焰,咀嚼并吞下,不要看那些指指点点的畏火者,你将燃烧,在痛苦中狂舞,歌唱,你的肋骨将变得金黄,你终将成为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