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摇先行一步去传话,绍先稍过一刻,便换了家常衣裳,自在闲适地寻了条羊肠小道,穿过园子往扶桂院来。
扶桂院里灯光融融,孙旭换了衣裳,正坐在小炕上吃茶。周夫人倒站着,因绍先要过来,命人拾掇出圆桌来:“今日不在炕桌上吃饭,就在圆桌上,自自在在地用。”
听到这样家常琐碎的声音,绍先并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再好不过了。待更走近些,却见屋前杌子上坐了个姑娘,粉衣圆脸,正捧着块糕吃。不是知纯是谁?
家里怜爱她才落地就失去生母,向来极疼她。知纯却天生不骄纵,乖乖巧巧地惹人爱。见绍先过来,一手捏着糕,高高地扬起手要绍先抱她:“大哥哥,抱一抱知纯。”
“咱们小四儿今日吃什么呢?”
绍先一把抱她起来,迈过门槛进了屋子。
知纯瞧瞧他,又瞧瞧手里的糕,一把送到绍先嘴边:“大哥哥吃。”
“……大哥哥心领了。”但这口水滴答吃了大半块的糕,还是妹妹自己享用罢。
见绍先抱着知纯进来,周夫人佯斥道:“多大的姑娘了,还叫你大哥哥抱。”
知纯歪歪头,振振有词地说:“大哥哥疼我,要抱我,我才给抱的。”
知纯年纪小,在饭桌上吃了一会就乏了,叫奶妈子抱下去喂饭。绍先这厢吃了饭,便将林玦说的话掐去头尾,只告诉孙旭,京城眼下不是久留之地,他想回大同祖宅去。
“一则是休养身子,老宅子更清净些。二则也是专心读书,儿子想考了乡试再回来。”
绍先向来有主见,孙旭也鲜少驳他的面。想了想,便揣度着说:“你一向知道分寸,况已及冠了,能做自己的主。近来京城确实不太平,你若想回去,倒也是桩事。只是你自小在江南长成,回京之后也不大惯。陡然叫你回大同去,舟车劳顿是一样,另一样,只怕水土不服要害病。”
“我回祖籍,自然有老祖宗和老宅子庇佑我。再没听说,回乡竟要水土不服的。”
身为郎君,自然不能长久待在父母身边,出去磨砺磨砺也是好的。只是孙旭觉得好,周夫人却不大乐意。
“你的身子原就弱,时好时坏地要生病。若你娶了新妇,叫她跟着去,我也放心些。只是现下你一个人去,岂能让人放心的?”
“太太担心儿子,儿子心里明白。”绍先面露怅然,口吻不无怅惘:“难道儿子娶新妇,就是为了让她服侍我?多带些仆从,一样伺候人。何况我身为儿郎,怎可将己身尽托妇人?我当自行前往,绝不将苦事系与内妇。”
“可……”周夫人正要说话,忽听外头一阵哭喊撕闹声。现已入夜了,冷不丁来这么一声,真够吓人的。
周夫人叫吓得一激灵,知纯正吃热奶|子,也被吓得呛住,奶妈子忙抱着她站起来拍背。
周夫人恼了:“必是倚杏院里又有事故,三天两头地闹,听得人脑瓜仁都疼。”
她本以为和往常一样,不过是吵嘴的小事。未料声音越发大起来,赵夫人平日里看着多平和,这会子声音尖锐得厉害,隔着一个院子还能听见她喊:“倒要叫老太太评评理!这些年我有哪处不是?瞧瞧我为你生的绍祖,为你养的安纯!前后地操持没句好话,倒叫老爷在这骚|浪小蹄子跟前说我不是!二老爷想纳妾,我难道敢有话不成?过了明路开了脸,二老爷天天搂着她睡觉我也不管!谁叫你们私底下往来,这院子里里外外都知道了,独拿我当笑话看!说我不容人,就请老太太来做主!若不然,就是一头碰死了,这小蹄子也休想得好!”
这番话说得实在糙气,孙旭听不下去:“这么闹下去像什么样。”便命周夫人:“你去劝两句,深更半夜,别扰老太太清净。年纪大的人经不起,若叫气着了怎么好。”
周夫人也知道轻重,虽不愿意揽这活计,想着夜里别惊动老太太,还是应下了。理了理衣裳就出来,往倚杏院去。倚杏院与祥容堂离得并不远,老太太又还没睡下,这么大动静,岂有听不见的。周夫人才出院门,就在倚杏院院门前碰到了娉婷。
周夫人心感无奈:“老太太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