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没有回答,但也没阻止她说话。
王乐瑶继续说:“若是因为瓜步之战,废帝已经伏诛。那时候废太子还小,他也左右不了废帝的决定。若是陛下怕放了他以后,他会谋反……恕我直言,他实在不是陛下的对手。陛下只要向士族附加条件,将废太子安置在能放心的地方,不要再与朝臣僵持下去了,好不好?”
“你也希望朕放了他?”萧衍目光深沉地望着她。
王乐瑶说:“其实我不关心废太子如何,我在意的是陛下。太子很小时就被立为储君,素有仁德之名。他礼贤下士,广纳人才,著书立说。朝臣每每得罪废帝,要被责罚时,他都会帮忙说情。所以在朝臣心目中,他是一个贤德的储君,将来也会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就算陛下取而代之,他们也觉得他那样好的人不该死,若是这样的人都死了,士人心中的信仰便会崩塌。他们不是非要跟陛下作对,只是要维护礼跟德罢了。”
萧衍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士族并非真的要跟自己作对,他们执掌朝政百余年,有一套自己的道德和行为标准。无论谁打破了这个标准,他们都会反对。
“就是因为他的声望太高,朕不想有人危及江山,危及幼主,所以宁可杀之。”
王乐瑶听到他说幼主,就知道他还是担心自己的病,怕活不了太久。
他这样的人,何须畏惧一个姜景融?
“陛下就只知道杀人,杀了他,就不会有别人了?”王乐瑶生气地说,“只要陛下在一日,大梁江山必定稳固,与其想着杀他,倒不如想着如何将我们的孩子好好抚养成人!”
萧衍失笑,大掌抚摸着她的小腹,在她耳边说:“阿瑶,我们的孩子在哪儿?”
王乐瑶红着脸,知道自己刚才嘴快了。萧衍只说了幼主,可没说是他们的孩子。
她转过身背对他,闷声说道:“总之我不喜欢你杀人,也不喜欢你老是把自己摆在父亲和伯父他们的对立面上。本来你们是可以好好相处的,为什么一定要闹成这样,让别国的使臣看笑话?士族和寒门,都是陛下的子民。陛下一味打压士族,不觉得有失偏颇吗?那跟从前的皇帝打压寒门有何区别?这样的不公平,才是问题的本质。”
她近来胆子大了,什么都敢说了,还敢指摘他的过失。
萧衍却很喜欢她这样的放肆,从背后抱着她,亲吻她的脖颈,“阿瑶,你会不会背叛朕?”
“不会。”王乐瑶斩钉截铁地回答,她转过身,看着萧衍,“伯父他们也不会。虽然我们出身士族,但绝不会做危害江山的事,这点跟陛下是一致的。陛下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好好解决此事的,对吗?”
萧衍望着她期待的目光,竟然不忍拒绝,再次将她抱入怀中。
他真的想陪她到老,哪怕是像她说的,等把他们的孩子抚养成人,等培养出一些对大梁江山死心塌地的忠臣良将,那他确实无所畏惧。
罢了,她不喜欢的事,他不做就是了。
“朕答应你,放过姜景融。”
其实从多年前,她像从云端降下的小仙女一样走到他面前,笑盈盈地递给他那把伞开始,他就被她俘获了。
早晚有一日,她要他的命,他都会给。
夜色降临,王乐瑶从中斋走出来,萧宏他们还跪在地上,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她。
王乐瑶轻轻点了点头,他们全都松了口气。这两日,君臣关系剑拔弩张,他们见不到皇帝,只能干着急。
“陛下睡着了,大长秋派人把大殿收拾下,再让膳房备着膳食。”她说完,又转向萧宏等人,“你们也都回去吧,别再跪着了。最迟明日,废太子一事,就会有个结果。”
苏唯贞大喜,对王乐瑶郑重地拜了拜,“还是皇后娘娘有办法!仆这就去办!”
王乐瑶全身的力气都快耗尽了,跟萧衍周旋,真的是耗神又耗体力。她扶着竹君往回走,一路上,竹君还惊奇不已,“娘娘,满朝文武都做不到的事,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陛下竟然如此听您的话,您没看到刚才临川王和沈侍中他们的眼神,简直把您当神了。”
王乐瑶暗自想着,她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仗着皇帝的喜欢吧。
其实萧衍心里都知道,他并不是个昏君,只是需要有个人给他台阶下,而不是与他对抗。他那个人多年养成的习惯,遇强则更强,只能以柔克刚。
因为他对自己的心软,肯让她靠近,允许她直言,所以她才能做到。
被帝王如此偏爱着,她也种受宠若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