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隆安皇帝的大朝会来十天一次,最近非常时期,很多事一直悬而不决,才改成天天都来,满朝文武都得打起精起五更爬半夜,军机处却要比所有朝臣还要早到半个时辰多。
第二天顾昀被霍郸叫醒的时候,长庚已经先走了,愣是没吵醒他,也不知是他动作太轻,还是顾昀睡得太死。
“把那玩意熄了,”顾昀揉着太阳穴指着香炉道,“我都快被它熏得长睡不醒了。”
霍郸依言熄灭香炉,嘴里却道:“大帅,这只是普通的助眠安香,怎么别人吸了都没事,单单用在你身上就跟蒙汗药一样?你这不能怪香炉,每天都这么倦,分明是气血两虚,年纪轻轻的,这么下去怎么好?”
“嘘,”顾昀冲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赶明我去求陈姑娘给我开两服药,你少跟别人啰嗦,听到没有?”
霍统领讲究“军令如山”,立刻一板一眼地应道:“是!”
同时心里抠着字眼盘算道:“侯爷让我‘少啰嗦’,既不让我多嘴也不让我闭嘴,那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合理分配告状的机会。”
这日大朝会一上来就是剑拔弩张,几大世家果然联手,将头天晚上江充拓下来送到长庚那的折子当庭抛出,而后户部侍郎吕常率先出来,言辞激烈地弹劾工部领头推荐十三巨贾涉足紫流金是“野心昭昭”,两批人马差点在大殿中当众撕咬起来,被大发雷霆的隆安皇帝一嗓子喝住。
方钦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观,觑着皇上难看的色,与一干党羽使了个眼色,知道自己这是戳到皇上的痛处了。
果然,李丰长出了口气,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缓缓说道:“此事从长计议吧,朕也觉得私售”
没等他说,江充忽然出列道:“皇上,军机处诸位大人今天一早提前过来,也是在议论这个事,所忧所虑与吕侍郎不谋而合,皆以为向民商私售紫流金不妥。”
一句话把众人都说愣了,方钦犹疑不定地看了雁王一眼,突然有点弄不清这位行为诡秘的亲王殿下跟谁坐一条板凳,也不知他今天这是唱得哪一出戏。
李丰对江充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纯臣印象颇佳,闻言也觉得所奏之事很对胃口,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江充:“然而流民之祸已是迫在眉睫,中原蜀中一带就土匪多众,哪怕安定侯打死一条火龙,指不定民间还藏着‘水龙’‘风龙’等着望风而动,只要有利可图,必定层出不穷,流民今天是良民百姓,但倘若逼得活不下去,明天就能落草为寇,眼下四境就兵祸战事连连,倘若我们再后院起火,谈什么休养生息,岂不是叫那些外敌见了也笑掉大牙?何况前一阵子臣听闻江北爆发瘟疫,如若属实,更是雪上加霜”
他话没说,朝堂上已经“轰”一声炸了。
李丰眼前一黑:“瘟疫?什么瘟疫?”
好整以暇的方钦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吕侍郎——运河沿岸去年一大批官员被雁王拉下马,各大世家都忙着往里安插自家人,两江总督就是吕侍郎的嫡亲姐夫,吕家这一代的当家人不太提气,但姻亲满朝,吕贵妃是皇长子生母,根基很深但方钦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在大梁朝,天高皇帝远,地方倘若发生大灾,灾情瞒报夸大乃是常事——前者为了为官者自己的声名与政绩,后者为了多骗国家一点赈灾款,眼下国家积贫积弱,想来刮不出油水,怕疫情严重自己吃挂落,加上吕家人自作聪明,生怕皇上心忧民生过于心忧紫流金,顺了那些商人之意,所以故意将消息扣下。
这里头乱七八糟的事方钦一转念就明白,当下狠狠地瞪了姓吕的一眼,恨不能将牙根咬出血——他们怎么不想想纸里包不住火?雁王去年才出其不意巡查运河沿岸,如今才几个月?上一任的人头还没烂成骷髅呢!
隆安皇帝自己勤俭刻苦,最恨贪墨舞弊之事,雁王又是个不结党不营私、看着八面玲珑实际翻脸不认人的怪胎,吕家人简直是在那两位眼皮底下作死。
倘若功亏一篑,都是这帮自作聪明的小人拖的后腿!
李丰大怒道:“江爱卿,你把话说清楚!”
长庚不慌不忙地出列道:“回皇上,臣弟闲来喜欢抄经礼佛,与了然大师私交甚笃,了然大师辞去护国寺住持一职后,便南下江北一带帮着安顿流民。只是他白身一个,不便打搅地方官,便只是四处化缘,宣法讲道,从当地富户那里筹些善款来解燃眉之急,日前了然大师托人捎回一封私信与臣,诉说灾情严重,让臣弟尽快想办法,然而信中提到江北疫情之严重臣竟闻所未闻,信刚收到,真实情况尚未核实,江大人方才一时情急嘴快,皇兄不要怪罪。”
雁王说着,不带烟火气地扫了吕侍郎一眼,随后目光又似有意似无意地掠过面色铁青的方尚书。
李丰深吸一口气,森然道:“六部九卿、军机重地,没有听到一点消息,倒被一个一个布衣破钵的苦行僧人泄了底,此事如果属实”
他沉默良久,咬牙切齿道:“朕倒不知道这朝中是谁一手遮天了。”
大殿群臣“呼啦啦”地跪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