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出行,素来讲究一个排场脸面,宿家身为世家中的世家,在这方面更是尤为讲究。
前方骏马开道,后方瑞兽断后。正中一片鸾鸟拉车,展开的丰美羽翼铺天盖地,轻易将所到之处云气吹得干干净净,车辇华盖上垂下的四角宫灯却平稳如初。
鸾鸟展翅,须臾间横跨万里,哪怕宿家与天榜试所在的天台城隔了半座天下,这距离在异兽神通下也显得并不如何遥远。
宿饮月坐在车内,无所事事出神时,猝不及防间车身一阵巨震,他连忙抓紧车内扶手,而顾盏则侧身扶住了他。
那一刹那,拉车鸾鸟哀哀低鸣,硕大羽翼扑腾气流的声音分外响亮,很快又被宿家族人的惊呼压下去。
一片混乱喧闹。
宿饮月稳住自己身体:“怎么回事?莫非是无尽海那边有动静?”
他们已飞过南洲十七域,正横跨隔在南北两洲之间广袤的无尽海。
但哪怕无尽海再辽阔无垠,到底是一方海,和他们飞在天上的一群人隔了几千几万里之遥,海啸要影响到他们,非得百年难遇。
不至于那么倒霉罢?
顾盏掀开鲛纱织的帘,向外看了一眼:“是人为。”
仿佛为印证他的话一样,外头一道说话声清清楚楚传入宿饮月耳中:“凭你一个老东西也配和我说话?还不叫你家少主人快点滚出来见我!”
是少年人的声音,很清亮,显得其中傲慢嘲讽之意格外重。
宿家长老气急说了两声“你”,却碍于种种顾忌,没有再争辩下去。
御风站在他面前的一群人均是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青袍缓带,容貌周正。
叫长老忌惮的是为首之人衣袍上的徽记,分明是儒门两家之一,法家亲传方能用的标示。
为首青年昂着头,见他忍气吞声的模样,愉悦哼笑了两声,气焰更嚣张:“儒门法家,方易居。”
他说这句话时不像自报家门,倒像是在传皇帝的圣旨。
纵使对来人身份心里有底,长老仍是心下一沉,不动声色地问道:“儒门的弟子,法家宗主的亲传,来拦我宿家的车队是有何贵干?”
“我都说过几次,有没有贵干,不是你一个老东西配知道的。”
方易居烦躁起来:“你家少主呢?是什么金贵的人到现在还不肯滚出来?”
他耐心被耗尽,说完就是一抬手,示意身后弟子直接轰开鸾车。
就在这当口,鸾车车帘微微一动,有裙摆雪白一角落在车架上,犹如九重天上缓缓飘下了一片云。
“不容易啊。”
方易居手僵在半空,伸也不是,落也不是,索性敷衍地鼓了鼓掌,拖长声调道:“宿家的少主人可真是金贵人,就算是我拿儒门法家亲传的身份来三催四请地见,也不见到宿少主一根头发丝。”
宿饮月站定,眉目轻抬:“拿身份来压我,你还不配。”
一句话说得方易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偏偏说不出话来。
是,宿家是低儒门一头,或许连儒门两家之一的法家都有所不如,但宿家独一份的少主,宿朝鸣视若心头肉的爱女。却不是他一个亲传能比的。
宿饮月道:“长老方才问你,为何拦下我宿家车马,你执意要见我,但这句话换了我,也是一定要问的。”
清寒高远的神韵尽数压在他眉间,随着宿饮月一展眉,那份神致也变得分外迫人:“我倒想知道,儒门法家的亲传,为何拦我宿家车马?”
他不问方易居的姓名,也不称方易居道友,好似在宿饮月眼中,方易居只有儒门法家亲传这么个身份值得称道一点,值得让人施舍两眼而已。
方易居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掸了掸袖子说道:“我儒门与你宿家人马狭路相逢,这路你让是不让?”
“你!”
旁边有宿家族人终于忍不住,愤愤出声:“如今大家都是在天上御风而行,爱走哪走哪,不似路上道路终究有所限制,天上让路,敢问方亲传是哪里来的想法?”
摆明是寻个根本说不过去的理由找他们茬,逼他们低头!
方易居置若罔闻,他变脸得倒快,方才脸上还红白交错,此刻就能笑吟吟看向宿饮月:“论身份,我确实比不过宿少主。但儒门与宿家…这路,宿少主让不让?”
一片静谧。
静谧里长老和宿家族人警惕地运转起体内灵力,方便配合宿大小姐随时随地会发作的暴脾气。
顾盏敲了敲膝上长剑,神情漠然。
萧凤辞在另一架鸾车内,笑意明澈,眼眸却冰寒,按上谢积光肩膀:“南洲世家,北洲四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方易居身为法家亲传,没上面人的示意,不可能冒犯阿月,而上面的人,也不可能毫无缘由地结怨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