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积光难得褪去玩世不恭之色,认认真真劝她道:“以你的修为境界,去寻道门圣人根本是送死,连陆亭都不指望你,只希望你能活下去。比如先回南洲,然后释门剑门的圣人得知其所作所为,必然震怒,你大有夹缝求生,韬光养晦之机。虽然憋屈,总比去送死强上太多。”
剑门圣人于他,也理应是道门圣人于陆亭,儒门圣人于法家宗主的存在。
可谢积光提及时,语气相当淡然,眉头不挑一下,像是在说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宿饮月静静道:“我知道。”
日光下,他肌肤纤白,长发乌黑,黑与白的对比极致鲜明到天工造物的地步,哪怕华服加身,衣裙委地,也只像尽善尽美的冰玉雕塑,精美易碎,全无人气。
谢积光对着他,也不由得放轻口吻,动作小心。
“你看。”
他揽过宿饮月臂弯,让宿饮月遥遥远望。
仙台城在北洲中央,集四方势力,委实是极壮观的一座城池,数不清的高檐飞铃,塔尖坠灯,层次错落地绵延着,延到云气里隐隐约约,延到朝霞下融作一体的辉煌。
“这里的建筑风格甚至都和南洲不一样。”
谢积光笑了一下,提及的话题相当牛马不相及:“宿大小姐,仙台城不是你生长的土地,没有你血脉的来源。城里绝大多数人可能和你就一场天榜的交集,他们的悲欢你不理解,他们的性命于你也不相干。哪怕救了他们,他们甚至不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救他们的人是谁,该恨你的还是会恨你,该骂你的还是会骂你。”
宿饮月发现谢积光光下的眸色相当高远,相当宽和,大有将一切山川湖泊吞吐入内的气魄:
“你真要为他们赴一场十死无生的局,赌下自己性命道途,赌上自己与家人朋友再不能相见,甚至不得魂归故土的可能?”
宿饮月依然静静道:“是。”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都一样。”
反正他的故土从来不在这里,那么自然都一样。
“谢界主说完,该我说了。”
“一来按陆亭所说,道门圣人认定我是那个他一心想杀的命定之人,绝不会轻易放过我,宿家能走,我不能走,跟宿家在一起,才是真正害了宿家。”
“二来我不是一定想硬杀道门圣人,只想阻止此事保全性命,顾盏在此,和他里应外合,说不定有几分生机希望。”
“三来——”
前面两点宿饮月皆说得流畅有力,换作一个不清楚内情的在这里,恐怕真要当他有十成十的把握。
独独到了第三点,他顿了顿,知道自己痴心妄想,居然笑起来,眉眼里的光活了一般徐徐流转,所有冰的玉的沉凝的全都被打破,露出底下温的热的跳动的一面,活色生香。
宿饮月眼睫半低,从那些恢弘的摘星楼阁下下看,看到人声鼎沸的,相当富有生气的街道。
这才是世界的真实所在。
谢积光也跟着他没来由地笑起来,似是早知悉他心中所想。
“第三点。”
宿饮月道:“陆亭将这事告诉了我,就算是将这事托付给了我,他也是走投无路,下意识想要向我求助。”
他扬眉而笑,少有的眉梢春风吹化眼底冰雪,化成潋潋春水,艳艳花枝:“就像之前陆亭说的,有些事不能去做,但不得不做。”
“我做我的事,旁人做旁人的事,我想什么和他们不干,他们怎么想我,更与我何干?”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比陆亭好多少,就敢大言不惭地去接陆亭也不敢放手做的担子?
谢积光想问他。
神使鬼差,谢积光说出来的是:“要想杀道门圣人,我可帮你。”
宿饮月讶然。
“有一个条件。”
其实不用条件也行的。
虽然谢积光平时杀人要天价报酬,但杀的多数是他没兴趣的人,他不得不给自己找点杀人的理由。
比如说钱就是维持他本心的一个手段。
所以兴头真正上来时,谢积光不要钱,单凭本心也可以杀人的。
要不然儒门圣人是怎么被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