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少年郎,生怕在妹妹面前掉眼泪,便攥紧拳头硬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
“李同顺认罪,十有八、九要被发配,”他出言,“房子行……我方才打听来的,一大清早在牢狱里畏罪自裁……上吊了。”
好个畏罪自裁。
杜菀姝如坠冰窟。
她不懂朝堂之事,却也听出了关键:既然一起被抓捕的同僚认罪之后会被发配,何故自裁?到边疆苦寒之地,总比死强。
如若父亲不是御史,而是寻常官员;如若杜菀姝本来的婚事是与惠王相关,而是其他人家,那杜家会好好的,还是同房子行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他何罪之有啊?
杜文英又说了几句话,听见林氏快回来了,不得不起身离开。
之后杜菀姝满脑子都回荡着前些日子下雨时的场景。
接亲的时辰很快就到了。
外头敲锣打鼓,不管杜府内的人是喜是悲,大好的日子,总是要揣起笑容,做出喜气洋洋的模样。
杜菀姝叫人架着,浑浑噩噩地坐进轿子里。周遭乱哄哄的,她都没看见云万里,只在轿子的喜帘落下之前,从缝隙中瞥见黑马上着红衣的挺拔身影。
堂堂御史之女,嫁给一名毁了容貌、出身低贱的城门吏,多少人惋惜,又多少人等着看笑话。杜菀姝本以为自己能坚强应对,可当这一天到来时,她才意识到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喜乐在耳旁响,杜菀姝却觉得内心越发冰凉。
轿子晃啊晃啊,晃到了云万里的家门前,待到他亲自下马掀开帘子,杜菀姝才第一次见到他今日的形象。
“慢点。”
云万里常年在外,肤色深一些,可他五官深邃,生得好看,穿红也是好看的。就是新郎的头饰拢住他的头发,脸侧的伤疤清晰可见。
朝着轿子内伸出手,云万里的头往右偏了偏,避开了杜菀姝的视线。
坐在里面的小娘子颤颤巍巍伸出手。
当她走出来的时候,云万里愣了愣。
云万里一直觉得杜菀姝生得好看,清丽淡雅,像朵白荷,但一双杏眼又分外大胆,凸显出热烈生机。而他没想到,小家碧玉的三娘子,身着那又厚又重、色彩绚烂的锦缎,戴上沉甸甸亮闪闪的凤冠,再配上涂抹胭脂的脸蛋,竟也能明艳雍容,比过那盛大的牡丹。
只是,这么重,她受得了么?
杜菀姝身形窈窕瘦弱,这发冠在云万里看来几乎快要压断她脖子了。
她居然一路戴着这物什过来的,哪怕是训新兵都不会这么严苛。
“你,你得牵着我。”
杜菀姝见云万里不动,鼓起勇气开口:“一起跨过马鞍。”
还得跨马鞍?
云万里不免拧起眉头:这衣物裹得分外严实,她看起来都要喘不过气,还能迈得开步子?
这京城的习俗,究竟是来成婚的,还是来折磨女人的。
“能不跨吗?”他直截了当地问。云万里真不忍心看杜菀姝遭这罪。
杜菀姝身形巨震。
她……她知道他讨厌自己,但没想到讨厌到连最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愿意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