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前头的城门郎眼皮一跳,转头瞪着他:“你给婆娘接生?”
他脸色难看,额上青筋跳个不停,像是平空见了鬼。石头被他嚇了一跳,呐呐道:“啊,才、才一刻钟,我就被叫过来了。我小时候给牛羊顺过崽儿,不难……”
城门郎厉声打断他:“上头严令,守门时不许我们触碰秽物,你全当耳边风?”
石头顿时吱声不得,脸上却满写委屈。
城门郎心底也明白时机非常,这当口儿根本没有稳婆能上门接生。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关键时候没人能搭把手就是一尸两命。可是——
“万幸大阵无碍,否则我们就是千古罪人、拖累这城中二百余万城民!”所幸门前再无旁人,他心中下了个决断,目光从手下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你们听好了,这事必要烂在肚子里,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再上酒馆买醉。但凡有一字走漏,在场一十九人连我在内,举家都要受连坐之刑!”
众兵卫的脸色在寒风中更显发青发白,轰然一声应“是”。天魔退走,他们守住了应水城,人人有功,必受嘉赏,何苦要把这杀头的大罪说出去?
这件疏忽,的确应该烂在肚子里。
然而都城居民的欢庆没能延续多久。仅仅两天之后,浩黎国突然宣布:
有天魔混入城中。
为防其附体,因此这一日出生在应水城的婴孩,无论男女,统统杀之!
大喜变作大惊,举国哗然。兵丁搜家入户查找婴孩,整个都城哀号四起,打骂声一片。混乱中,与官兵冲突而遭屠戮者,一万二千余人。
又因王廷下令,奖励街坊互相揭发,一时间也不知道造成多少冤假错案。
朝野震动,举国惊哗。
此后天灾频至、旱涝不断,各地异象频现,浩黎国镇压不止,常用酷厉。
其法,杀人甚众。
有心者以此为端、藉机起事而逐鹿中土,天下从此风云变幻,王权不稳。
复十五年,浩黎国亡。
沉舟侧畔,总有千帆竞过。时光荏苒,一转眼又是三百余年。,!
我知道。”蔡公公打断他的话,“应水城对外封锁七日,你是怎么拿到消息的?”
锦衣少年一怔,面现踌躇:“这、这个……”
“罢了,你是为尽孝道而已,都说法理不外乎人情。”蔡公公慢条斯理打了个响指,“好,我这就送你去见她。”
锦衣少年这才面色稍霁:“那还不快些开……”
“门”字还未出口,眼前一片雪亮。却是蔡公公身畔的护卫一剑刺出,不声不响斩下他半边脑袋!
骨碌碌,首个滚地,无头尸身往后便倒。
车厢内一片腥红,浆脑涂地。血腥气弥漫开来,中人欲呕。
前头的车夫滚落下车,望着腿脚兀自抽搐的尸首长声哀嚎。可还没嚎出两声,侍卫嫌他聒噪,同样是一抬手送他归了西。
“罔顾圣令,嘿嘿!”蔡公公哼了一声,这才露出满面不屑,“膏粱纨绔!”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
数九寒冬,城门郎却觉得背上噌噌噌直冒虚汗。内侍杀外臣,死的还是相府的小公子,偏偏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是当没看见呢,还是没看见呢?城门郎只恨不得自己眼瞎,目光却忍不住在蔡公公侍卫抱着的金剑上打转。
见金切玉剑,如圣上亲至,这才是蔡公公最大的倚仗。可是一言不合就当街斩杀重臣之子,未免太骇人听闻。
哪有这种先例?恐怕、恐怕变乱不远了。
这里发生的事夺人眼球,加之夜色昏暗,谁也没注意到贴在城门上的一张纸符突然微动,那幅度小得人眼几不可见,却有一缕淡得几不可见的红烟趁机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紧贴着墙根儿逸走了,不出一息就消失不见。
它格外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作“一溜烟儿”。
“把这里清理干净。”蔡公公拂了拂袖子,转向城门郎,“都站好了,我看看阵结封印!”
镇守城门的兵卫见了他,个个身躯不动、只抱臂行礼是有原因的。除了城门郎外,门前共站着一十八人,错落有致,每个站位都有讲究,都不能动弹。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生辰八字过硬、血烈之气喷薄欲出,手上还拿着特制的法器,这才能成为镇住结界的钉铆。
能抗得住天魔的阵法,原本就需要精心布置。想保住整个应水城,那就要连一丝错漏都不能有。
否则,前功尽弃。
虽然天魔袭城看似已经过去,知情者却没有一个胆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