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三还是执着地、在每年这个时候送这种她曾经最喜欢的花给她。满世界地搜罗昂贵品种,尽心尽力地养育,恨不得把她到达的地方都堆满。暴发户讨好女演员似的,讨好到甚至有点卑微。
但雷司晴知道,季三的骨头是天底下最硬的那种,碾碎了烧成灰,都是金刚钻的形状。
“司晴。”通话那端的人像是察觉到了异样,声音放低。“你是不是,又用了广寒宫。”
她点头,那边好像知道她在点头,半晌,没吭声。
最后他叹了口气。
“都怪我。特调局上层被架空,五通的人早就渗进去,我发现太迟了。”
她用手抹了一下脸,没有泪。“不怪你,是我不小心。”
“晴”,他声音像掺了沙子,背景狂风呼啸,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海面,或是海拔极高的山间垭口。“等这趟事情了解,我们去休假,好不好。”
“去哪?”她靠着冰凉瓷砖,伸手搅了搅浴缸里的水。玫瑰花瓣沉沉浮浮,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落日灼烧得赤红,将海面煮沸。确实是人生难得遇见的好景色,她单手开了一瓶香槟,把沾血的头发放下。
“去哪都行。”
“季三,你听起来就像蹲在南极冰盖上给我打电话。是不是要喂鲨鱼去了?遗嘱写了么?”她倒酒,没理会他的邀约。
“晴。”他声音依旧稳当,丝毫没有晃动迹象。“我从前答应过你,就算你……我也一辈子跟在你后面,给你善后。”
风声渐起,把他的话吹进风里,但还有半句,在风里飘扬。
“所以别怕,你只管往前走。”
通话断了。她把脸埋在水里,嘟嘟冒泡。想起给松乔讲过的美人鱼故事,说海水是咸的,因为美人鱼不会流眼泪,所以海水替它哭。
三天后的同一个套房,空置近一个月的地毯上终于再次出现人迹。
经理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递辞呈,今天才能再见她一面。然而当她出现时,经理听见自己的心咔嚓碎成两半,掉在地上又碎成无数片。
那位美人确实出现了,但她身边跟着个高大英俊的男伴,男人还牵着个八九岁年纪粉团似的小女孩,抱着毛绒兔子,喊那个冰山美人妈妈。
经理尽量收拾心情,递上名片,目送这幸福的三口之家走进电梯。
擦肩而过时,美人竟转头,对他略微颔首,眼里有感激之情。
“兰花照顾得很不错,谢谢这位先生,上次也是你。”
经理在心里画十字。想起自己曾经没事干去隔壁沐恩堂溜达,而他太奶奶好像笃信基督。一定是他出生时候太奶奶虔心祈祷,今天才能再次看到活生生的圣母玛利亚。
但雷司晴的眼风还没收回去,季三的手就搭上她肩膀,极其狗腿又温柔地低声:“看路,宝贝,有地毯。”
电梯合上,雷司晴白眼他。
“过分了吧。”
季三把头搁在她肩上,不存在的尾巴甩成三百六十度。
“不过分,我老婆是我的,我是我老婆的狗。”
啪,他胸口挨了一巴掌。雷司晴拍拍手,蹲下给松乔整理小裙摆。“我们松乔别学他,你季叔叔脑子有坑。”
电梯停了,套房单独入口直通客室,季三愤懑但手还是撑着黄铜门边。
“凭什么她是妈妈我就是季叔啊,松乔。你差别待遇。”
小姑娘的羊皮鞋踩在地毯上,立刻打了个骨碌,眼睛落在地毯中央。黑皮箱打开着,里面是纯黑的工作站,屏幕闪动,淡蓝色光晕伴随机器风扇的呜呜声,像寄生在套房里的机器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