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喉咙里又干又疼,有一会儿呼吸像被扼住,闷得胸腔里胀痛。
江时一卷起衣袖,明晃晃露出手肘上陈年的烧伤疤痕:“你看看,这是我背着你出来的时候被火烧的,我怕你滑下去,忍着动都没动过。”
“还想知道细节吗?我都告诉你。”
江时一没有停顿,开始完整描述当天大火的情景,只是默默调换了自己的角色。
他不是那个懦弱的江时一。
他没有站在火灾外围,怕受伤怕危险不敢进去,眼睁睁看着云织被火焰和烟雾吞没,也没有被现场崩出来的碎木头烧伤手肘,吓得跑出更远,连边缘都不敢再接近。
他一生无忧,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从未对自己有过半点质疑,只有这次,唯独这次,像噩梦一样,日日夜夜折磨他,那个场景总在回闪,几年来不能忘怀,提醒着他的逃避。
他本来就喜欢云织,被这段往事磋磨着,鬼迷心窍一般要得到,想谈恋爱,名正言顺给她一切,就能弥补当初的遗憾。
但偏偏云织不给他机会,让那段往事一直不断地嘲讽着他,直到逼着他,不得不走这条路。
她不是要报恩吗?
来找他报吧,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是自古就这样吗,不过分吧?!
她那么心软,知恩图报的人,怎么可能再拒绝他。
他不是江时一,他是那天,在大火里为她出生入死的秦砚北。
云织安静听完了全部过程,详细到他救她时候穿的衣服,当时的天色,以及她的打扮。
江时一话音落下,云家父母也从卧室里出来,江时一垂眸叹了口气,似乎是怕云织不信,低低道:“叔叔阿姨,麻烦你们给织织证明一下吧,不然她只信奶奶的错误信息,被人骗了这么久都不知道。”
家人的佐证,他也有,钱就能解决,说几句话的事,谁会拒绝。
对这段恩情,秦砚北从来避而不谈,而他能描述得巨细无遗,还有什么可怀疑。
云父自然地说:“小江说的没错,火灾那天,我跟你妈也去桐县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我们在现场看到的小江,是他要求不让说的。”
他板着脸:“你奶奶八成临终前不放心你,从什么渠道弄来一个有钱人的含糊信息,就让你去,结果被骗了吧。”
他又抽出一张照片来,上面是火场边的江时一,递给云织,睁眼说瞎话:“这还是你妈当时拍的,看看,可不就是他。”
云织只看了一眼。
她表现得太过冷静,江时一胸中悬浮的情绪快要炸开:“织织……”
云织垂着眼,看不清里面的动荡,她忽然开口:“学长,要论佐证,你现在拿出来的,跟秦砚北没什么区别。”
江时一愣住。
她抬起头,透着水光的眼睛里像包含星空:“我是昏迷的,没看到那个人是谁,所以一切口述的过程,都没有证据证明是真的,伤疤他也有,比你更重,再谈证人的话……”
她弯唇笑了一下:“我的父母从没把我当女儿看待过,但我奶奶从小带我长大,我们彼此了解,你觉得谁的话更可信?”
“另外,虽然我意识不清醒,但我还有一点感觉,”云织咬字清晰,掷地有声,“那个人背起我,很高,脊背有力,学长到现在都是偏瘦的,几年以前,被浓烟呛着,真的能在我窒息之前把我背出来吗?”
江时一抽紧的神经在云织几句话里逼近失控,他眼睛透出热意,接受不了地低喊:“云织,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织全身都绷得发疼,她纤细身体在客厅里站得笔挺,冷静而执拗,声音隐隐的颤抖被强行压住:“我说,不够合理,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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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将至,天际一片堆叠的浓重夕阳,黑色轿车通过高速入口,轮胎重重碾压地面,发出沉闷的轰响。
男人西装凌乱,紧攥着方向盘,一枚从未被认可过的订婚戒指戴在左手中指上,锋利骨节要刺破皮肉,苍白上斑驳地涌着红。
摔坏的手机放在驾驶座,屏幕四分五裂,但始终亮着,上面是云织最后发来的消息:“你从来没救过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