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的屋顶上哼一些没有歌词的调子,躺下看那片终于亮起了一抹微光的夜空,跟她断断续续讲很多话,有时候也会问她:“我的存在是不是只会害人?只会给人添麻烦?”
她懵懂茫然,从不回答,但最后一次他这样问她的时候,她略微抬起脸,大而圆的眼睛望着他,轻轻摇头。
那时他第一次流泪。
他明知道,她可能听不见,都是巧合,但他还是把腿从天窗垂下,低头跟她说:“我信你,我没那么坏,我还能看着你好起来,不是毫无意义地苟活着。”
“等明天……”
“明天你应该就更健康了,胆子再大一点,我就跳下去,看看你的样子。”
“我是秦砚北,你到底记住没有?”
“记不住也没关系,等明天面对面,我就再跟你说一遍,如果说了听不清,我就在你脸上写字,让你忘不掉我的名字。”
“你要是感谢,不然就抱我一下。”
他别扭地板着脸,冷冷说。
从有记忆开始,他从来没有被抱过,父母,亲人,都不会这样对他。
他有点好奇,被抱是什么感觉。
“总之你记得,你欠我一个抱,别忘了还。”
等明天,明天就会见面,明天就也许会知道被抱的滋味,明天大概有人作伴,世界就不是那么冷寂,星星说不定会亮起。
但那个明天永远没有来。
时隔这么多年,他被秦家的人找到,说秦煜后来的两个儿子一个重病一个早夭,秦煜本身也缠绵病榻,不久于人世,秦家飞机制造上遇到跨越不了的困难,家族岌岌可危,秦家急需出身正统的继承人,只有他。
他只觉得听到了最龌龊的笑话。
来围他的人不计其数,他在中间,随手拎起一根棍子,不要命地打,就像当初亲手打断父亲的骨头。
一群身手再好的,也怕深山里抵死反抗的疯狼。
最后是秦家老爷子出现,身后跟着几个医生,判定他病情发作,快无药可救,硬是把针头扎进他的身体。
他有病。
可他还有一线天光。
那个锈迹斑斑的天窗,还等他去掀开跳下。
但他再也没有机会去见她。
他被治疗,被拯救,身边所有权威医生都在告诉他,是他病入膏肓,妄想症已经到了分不清虚实的地步,才会自救一样,虚构出一个人,一个能彼此陪伴,被他拉出深渊的人。
那个人从未存在过。
他也从未真的被对方需要过。
一切清晰的记忆被反复镀上一层层沙尘,模糊,混淆,他极力反抗,对方再变本加厉地添筹码。
直到他精神薄弱到不得不去伪装接受,固守着他已经岌岌可危的单薄回忆,说他相信,相信他奄奄一息时虚构出了一个人,而他的夜空,确实没有亮过,也永远不会有那个人来抱他。
他从此沉默不言,性格大改,踹翻所有仪器,挺直脊背做回秦氏金字塔尖的太子爷。
但想让他听话,绝对是做梦。
他在一堆虎口里抢到大权,掌握秦氏的命脉,大势入主飞机制造全套生产线,剔除身边所有异心。
短短时间,他数不清把多少笑过他,笑过他母亲,当着他路的人赶尽杀绝,坐拥秦家,让整个集团闻风丧胆,而他脱下西装,不知道多少次回去那个小镇过。
只是桃树都已经空了,像从未存在。
那个有天窗的屋顶,踏遍了也没有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