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感慨着,檀月坐到了他的面前。
辰羡神色淡淡,揽袖替她斟了一杯热茶,问:“怎么样?他都对你说过什么?”
檀月低声道:“这个人真奇怪,那日在街上问我有没有念过书,多大了,我以为他对我是有兴趣的,可是一连半月都晾着我,我自入了府就再没见过他了。”
辰羡端瓯的手微微一颤,溅出来几滴热茶在手背。
他喃喃:“哦,晾着你。”
檀月不安地追问:“孙夫子,我父亲会不会有事?我该如何做才能救他?”
辰羡摇头,面上带一丝苦笑:“你什么都不必做了,下面的事该我来做。”
话音刚落地,客栈里走进一个穿箭袖公服的少年,径直走向辰羡,朝他合拳为礼,道:“世子,请吧。”
檀月惊诧:“世子?”
辰羡无奈掠了她一眼:“你现在知道,他最擅顺藤摸瓜。”平静起身,随这位少年走。
客栈外正对善阳街,是颇为繁华热闹的酒肆鳞立之所,更有几家妓馆,廊台上艳丽女子红袖揽客,莺声燕语,很是撩人。
少年带着辰羡走过这条街,去了一家相对来说清冷幽僻的茶肆。
二楼上站着个人,玉冠襕衫,阔袖曳地,身形秀颀,正将手搭在阑干上,俯瞰京畿街头风光。
少年停在楼下,让辰羡独自上去。
这条路走得颇为百感交集,竟让辰羡想起了少年时在国子监读书,期末大考时,等候司业评分的时候。
那时他和梁潇一起就读,梁潇虽长他几岁,但开蒙晚,平日里不管是念的书还是用的文房四宝都不如他良多,照理,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该比梁潇强的。
照理,该比他强。
但辰羡心里很没有底,一整日都忐忑不安,直到黄昏时分,监院放榜。
他是甲级上等,高居榜首,梁潇是甲级中等,紧随其后。
辰羡长舒了口气,下意识看向梁潇,却在一瞬间自他那张惯常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丝不屑冷蔑。
他在让自己。
辰羡立即就看出来,霎时涨红了脸。
两人结伴骑马回王府,姜姮等在门口,见他们回去立即迎上来,抱着手炉乐呵呵地问:“你们回来了,都考得怎么样啊?第几名?”
辰羡默不作声地下马,绕过她,快步进了王府。
留下姜姮不明就里,呆呆看向梁潇,问:“他怎么了?”
梁潇冲她笑了笑,塞给她一包蜜饯,道:“辰羡是头名,快去告诉你姑姑,让她安心。”
当年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考试,梁潇可以让他,可当到了要动真格的时候,梁潇不再让他,就能轻而易举地赢过他。
权位是他的,姜姮也是他的。
辰羡抬腿迈上最后一层台阶,长舒了口气,走到梁潇的身后。
梁潇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凝望着楼下的烟火人间,道:“我刚才一直在想,若是当年没有出新政那档子事,你顺利袭爵,我会是什么样?”
辰羡忖度片刻,道:“你仍旧会位极人臣,你天生就是只狼,狼嗜血,不会甘心茹素。”
“那姮姮呢?”
辰羡闭眼:“姮姮不会嫁我,在她的心里,只有喜欢与不喜欢之分,没有嫡庶尊卑之别。”
前面的人沉默良久,才寥落一笑:“是吗?这么多年,我竟是白忙活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