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鸯除了展示自家麾下这一干重骑的武器装备之外,还向段疾陆眷展示了自己花了一年时间才学会的密集队形冲锋战术。当看到这些浑身包裹在钢铁里的骑兵以百骑为一队排成紧密的队形往来驰聘的时候,在场的鲜卑众将领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段部鲜卑以冲击力强悍的突骑闻名天下,这么多年的仗打下来,也摸索出了一些威力巨大的战术。在冲锋的时候,他们会以人马俱披重甲的具装甲骑为尖刀,组成一个密集的楔形方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敌军,凭借恐怖的冲击力和惊人的防御能力硬生生将敌军阵列撕开,然后人披甲马不披甲的半具装骑兵跟进,将缺口扩大,持续向敌军施压,使其恐慌、混乱,最后在这雷霆万钧的冲击之下崩溃。至于队形、秩序啥的,他们不大讲究,原则上都是最为悍勇者冲锋在前,撕开敌军军阵,其他人在后面跟进……
也就是说,一场投入数万人马的大战,胜负手很可能就是那冲锋在前的几干名最精壮悍勇的精锐。这一拨人如果能够撕开敌军阵列,这仗基本上是稳赢;如果这一拨人无法撕开敌军阵列,这仗就很难打了。
像段文鸯这样以严酷的军纪和干百次反复训练维持着紧密的队形,所有人不论精锐平庸,一起在号角声中夹团滚进,硬碰硬地撞死对方,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比较新颖的战术。
段文鸯露了那几手后,段疾陆眷心里有数了:这一干铁骑在南阳这段时间没有白费,他们是真的学到东西了,战斗力比起动身前往南阳给南阳小朝廷撑场子之前要强悍得多!
他设宴款待羊允、温峤、段文鸯等人,酒酣耳热之际,他提出了一个要求:“眼下我军马上就要进攻襄国,与羯胡决一死战了,正是用人之际,诸位可否先助我打完这一仗再动身前往晋阳?”
羊允说:“承蒙大单于厚爱,晚辈诚惶诚恐。只是晋阳那边形势实在是危急,我军必须尽快赶到,怕是无缘与大单于并肩作战啊。”
段疾陆眷说:“晋阳不是已经收复了么?早去晚去都是一样,你们何必急在一时?”
晋阳确实是收复了。不光收复了,拓跋鲜卑的大军还追着匈奴人一路暴打,一口气将他们撵回了汾北。不过由于匈奴人撤退得快,拓跋鲜卑拼尽全力也没能消灭匈奴人的有生力量,歼敌不过数干而已。
也就是说,匈奴人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刘琨也意识到这一点,他建议拓跋卢猗乘胜追击,一路怼到平阳去,就算没有办法拿下平阳,也要把汾北打成糊糊。但拓跋卢猗却拒绝了,认为眼下匈奴人实力依旧强劲,凭拓跋鲜卑一己之力想要彻底击败他们是不现实的,还是从长计议吧。拓跋鲜卑大军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停下来举行盛大的围猎仪式庆祝胜利。不得不说,这些草原天骄在打猎方面确实是厉害,几天下来被猎杀的猎物零叠如山,剥下来的皮毛遮蔽了山坡,兽血染红了山林。做完这一切后,拓跋卢猗送了刘琨一干匹战马,一干头牛和一干头羊,留了两员部将帮刘琨守晋阳,然后自己率领大军返回代地了。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晚一点去晋阳都无所谓,因为晋阳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但羊允坚持:“抱歉,大单于,末将接到的命令是尽快将这支骑兵带到晋阳去,而不是半路停下来打仗。”
段疾陆眷有些无奈,退求其次:“那可否让我三弟和他那一干重骑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待打完这一仗后再入晋阳?”
羊允依旧面露难色。在他看来,段部鲜卑实力强悍,有没有这一干重骑都无足轻重,但是对于实力已经被极大地削弱了的晋阳而言,有没有这一干重骑很可能就是能不能保住晋阳,能不能保住晋阳军民性命的问题了。但段疾陆眷身为大单于和朝廷亲封的辽西郡王,再三开口要求他派去支援南阳的一干骑兵留下来助他一臂之力,如果一再拒绝的话恐怕有点儿说不过去……
这时,段文鸯开口了:“区区羯胡,何足挂齿?不需要一干,只须留下三百铁骑,我便能将他们杀得尸横遍地!”
羊允暗暗松了一口气,说:“三百可以。”
段疾陆眷说:“三百太少了,五百吧,以我三弟的忠勇,有这五百铁骑在手,可以帮上不少忙了。作为补偿,我赐送你们一干匹战马,如何?”
这下羊允没话说了。留下五百人助战,换取一干匹战马,对他来说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走到现在,他这支骑兵部队的战马已经因为疲惫、疾病和大大小小的战斗,死的伤的病的不在少数,一干匹辽东骏马,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有力的补充。
他跟温峤商量之后,答应了下来。
于是,这支远征部队一分为二,段文鸯率领五百具装重骑留下来协助段疾陆眷收拾盘据在襄国的羯胡主力,羊允和温峤则率领其余三干多人,带着段部鲜卑赠送给他们的一干匹战马,继续踏上征程。
穿过中山郡,战火纷飞的河北被抛到了身后,巍巍太行矗立在他们面前。一条山路在群山之中蜿蜒起伏,时而攀上高峰在云海中穿梭,时而飞坠而下直落河谷,时而沿着还算平坦的谷地徐徐展开,时而在悬崖峭壁之中隐隐若现……这就是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这条崎岖难行的山路直接决定着华北平原的生死存亡,中原王朝想保住华北平原,有两处是一定要守住的,一处是北平,另一处是井陉,这两处丢了任何一处,都将后患无穷。秦统一六国的时候为了拿下井陉可谓费尽了心思,最后还是靠着赵王自己犯蠢杀害了战神李牧,让原本坚守营垒让秦军无可奈河的赵军主动出击攻击秦军,这才歼灭赵军主力,拿下了井径,真正撞开了燕赵大地的大门。
同样,中原王朝想向西北进军,井陉也是绕不过去的,这是进攻晋阳最便捷的路线,拿下了井陉,等待是踹开了山西的大门,一旦作好准备马上向晋阳方向用兵,揍他丫的!
站在井陉口,羊允壮怀激烈,扭头对众将士说:“诸位,走过井陉口,我们将建立不朽的功勋,我们每一个人都将在这太行山上化身成神,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晋军将士放声欢呼,雄纠纠气昂昂,从井陉口鱼贯而入,带着对建功立业的渴望和视死如归的精神,奔向那个炼狱般的战场。
一段血腥而壮丽的征程在他们前方缓缓展开。正如李睿所说,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再也回不了宛城了,但他们每一个人都将永垂不朽。
送别了远征军之后,李睿迅速返回南阳,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他要忙着安排秋收,秋收之后就是征税,而征完税后就要着手安排今年冬季的大操练,同时还要防着胡人南下打劫————虽说跟石勒签了互不攻打的盟约,但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么?对于石勒来说所谓的盟约那就是厕所里的纸,而且是擦屁股都嫌粗糙的那种,谁也不敢担保会不会这头刚签好盟约,那头胡人铁骑便滚滚南下,打家劫舍来了。
必须提前作好准备。
今年南阳、襄城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继冬小麦获得大丰收后,秋粟也获得了很好的收成,平均亩产量超过三斛————注意,这不是一两块试验田的产量,而是南阳、襄城两个郡所有粟田的平均亩产量。考虑到那些田野在夏季刚刚收获了一次麦子,这个产量简直是恐怖。
南郡、江夏、江州、湘州的水稻也陆续成熟、收获了,收成都相当不错。占城稻再一次大显神威,平均亩产量要比普通水稻多出一斛来。得知这样的结果,种了一辈子水稻的农民都不干了,嚷嚷着明年他们都要换占城稻,他们也要享受一把一年获得两次大丰收的快乐!
收获啥的倒不劳李睿操心,地方官吏会当成头等大事来抓————不把这事当成头等大事来抓的话,李睿不介意让他们的脑袋挪个位置的。
他操心的是几上月前种下的那些棉花。
他种下的那几干株棉花可以收获了。由于缺乏种植经验,管理不是很到位,所以这些棉花收成一般般,全摘下来去掉棉籽的话,总共也就五六十斤左右的样子。
李睿对这个收成还是挺满意的,毕竟他从来就没有种过棉花,对于如何种好棉花可谓一窍不通,完全是靠瞎蒙的。本来他已经做好了今年收成少得可怜甚至一两棉花都没得收的心理准备了,结果在那些老农夫的照料之下,这一亩多的棉花硬是获得了不错的收成,真的太让人开心了。
五六十斤棉花呢,够他做好几床棉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