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明却哽咽起来,一个大男人在苏槿面前掉下泪来,苏槿不知所措起来,刚才的恼怒一瞬间便化成了空气,消失无踪,正犹疑间,就听他缓慢说道:“我与她自小相识,如果不是我家里的变故,也许现在我们会很好的在一起,可是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这么多年我随着师父四处云游,又回到这里见到她,我心里庆幸,开心,忍不住的想要见她,我知道自己心生罪孽,可是却身不由己,我是真心希望她好,但是我却给不了她,我会远离她,也许慢慢的,她就会忘了我的。”
“云明……”看着他穿着浅灰僧袍的背影,苏槿突然觉得忧伤起来,想着他刚才的话,‘如果不是我家里的变故,也许现在我们会很好的在一起’,如果?也许?她抬头看天,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如果和也许,因为她也一直在想,如果她没有到这个时代来,也许会比现在要过的轻松自在吧?可是她依旧还是穿过来了,依旧还是要为了生计而奔忙,人有时候是要认命的。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前世看到本书上的一个人来,那个人叫仓央嘉措,是六世达赖喇嘛,他曾经写过一首诗,就像是为云明写的一般。
连续几天云明都没有出过茅草屋,这日早起,他推开篱笆院门,只见门边的桃树上绑着一个布条,桃红的颜色就像姑娘家的衣裙,他走过去解下来,只见上面写了一首诗: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竟看的痴了,反反复复的念叨着那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眼角已是一片湿润。
初一苏霜再去云禅寺的时候,柳氏依旧叫苏槿跟着,但是苏槿出了门就回了柳树村,她觉得自己没有再去的必要了,相信云明能处理好一切的。
云禅寺里,云明依旧早起就去讲经说法,看似讲的很认真,但是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心不在焉。而且他的目光飘忽,一直落在某个熟悉的位置上,直到苏霜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的心才安稳沉淀下来。接下来的经卷讲的很顺利,也许是心有了安放的位置。
可是讲经完成后,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等着苏霜,反而在所有人离开前起身大步走了出去。苏霜慌忙跟着站了起来,可是等她追到门外,却已经是不见了人影,就连他的茅屋里也没有人。
苏霜有些慌了,拉住一个路过的小和尚便问:“可瞧见云明大师去哪儿了?”
那和尚还真的知道,便道:“云明师叔去了后山,他惯常在那里采药的。”苏霜心里有了底才不慌了,带着两个丫鬟进了后山。云禅寺后面的这座山没有名字,因着云禅寺的名气太大,大家也一并把这山归入到云禅寺了,说到了也只是几句云禅寺的后山就带过去了。
后山深处有高大的树木遮掩,连阳光都只能照进来几分,地面上布满了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苏霜小心的走着,两个丫鬟早就让她甩在了山门之外。突然,前面不远处响起了箫声,箫声呜咽,仿佛人在呜咽一般,里面满是伤感之情。苏霜心戚戚然,直觉那个人应该就是云明,顺着声音往前走,在一棵歪倒了的树干上有一个穿着僧服的年轻男子正在吹箫,那分明就是云明。
“你来了这里,让我好找。”她勉强笑道,心里似乎是知道他是故意在躲着自己的,但是怎么也不愿意把事情摊开说出来,唯恐说出来会失去的更多,她自认为不是个怕这怕那的人,可是现在却是真的害怕了。
箫声突然停住了,云明显然没想到她会跟过来,待要转身,却又硬生生的停住了,只淡漠的问了句,“你怎么找来了?有事吗?”
“没事。”苏霜却是不肯走,反而上前两步在他身边坐下来,“我第一次听见你吹箫,之前听你说偶尔会吹,没想到吹的这么好听。”
“我很少吹这个,但是偶尔吹吹也不错,能排解心中的烦闷。”云明拿着箫在手里晃了晃,然后放在了一边的树干上。
“你不高兴?”苏霜问的小心翼翼,一点儿也不像她平时爽快的性子。云明也感觉到了,侧头看她,盯着她看了好久,良久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你没必要对我如此,咱们是朋友,互相都知道彼此的性子,不用如此小心翼翼,我不会生气。”
苏霜答应了一声,两人看着眼前的树荫不再说话。一时间树林里安静下来,只有时不时的鸟鸣声。就这样过了好一会,苏霜突然把头靠在了云明的肩膀上,“云明,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这么多年未曾跟女子有身体上的接触,她的头一靠过来,云明的身子立刻就僵硬了,听见她这么问心里又是一紧,脸上少有的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来,苏霜见了便笑起来,拍着手掌笑道:“你果真是紧张了。”
她这么一闹,云明反而放松了,也带了笑容,“是。”
苏霜想了想安静下来又问了一遍,“你要跟我说什么?不会是赶我下山,以后再也不见我了吧?”她歪着头,脸上带着年轻姑娘该有的娇羞,云明的心立时躁动起来,忙默念了几句佛语才安静下来。
“我想,以后你真的不要常来了,我是个出家人,你是云英未嫁的年轻姑娘,若是让人知道了,怕是对你的声誉有损。”
“我不怕,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不在意这些。”
“可是我在意。”云明收敛了笑容,“咱们的情谊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如今咱们能再见着,已经是佛祖保佑,如果想再要的更多,难免会有贪心之嫌。”说着便念了几句佛号。
苏霜咬唇不语,心里却是百转千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云明拿起身边的箫站起身来,念了句佛号,徐徐道,“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跟你说的话。”
“你说我与你有宿缘。”
“是了,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咱们缘分已尽,自此之后再难见了。”云明说完就要走,苏霜忙站起身一把拉住他,紧盯着他的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明侧身闪开,“施主请自重,”说完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施主,缘起缘灭皆有其定数,你我之前有宿缘,现在缘分已尽,也就该各自走开,不再纠缠。”
“我不愿意!”苏霜快走两步拦在他跟前,“你是怎么了?我没有奢求什么,难道咱们就不能像现在一样继续见面吗?你还是做你的和尚,我还是苏家的二姑娘,咱们这样不是很好吗?”
面对她的低声哀求,云明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可是苏槿说得对,自己与她永远不可能有结果,那为什么还要彼此纠缠呢,到头来苦的是两个人。想到这里,他转身就走,一句话也没有留。苏霜想要去追,可是刚迈出一步就停下了,她有自己的骄傲,而且,这个男人的信心是那么的坚定,心中不想再见自己,那么连多余的一面也不肯给,自己就算是把所有的尊严和骄傲都踏在地上又能如何?
山风拂过她的脸颊,她突然打了个哆嗦,就地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肩膀,泪流的无声无息,只是侵湿了衣袖和下面的土地。
回到家后,她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步也不肯再迈出来,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知道要想什么。
吃晚饭的时候苏槿才从柳树村回来,一进家门就被柳氏逮了去,“你二姐从云禅寺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也不喝,你快去瞧瞧她到底是怎么了?”
苏槿听了便知道是云明跟她说了什么,二姐伤心了,可是自己就算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在这种事情面前,再有力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随她去吧,娘,别去打扰她,等她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她这样说着,可是心里却想明儿个要去云禅寺一趟,再见一面云明和尚。
柳氏点点头,又问,“你祖母有没有跟你二婶说荞儿的事?”
“要是二婶知道了,您觉得她能没有动静吗?怕是早就找到咱家来了。”苏槿叹道,“不过,三姑在家里过的不太好,我想要不咱们还是把她们母子接回来吧。”
“怎么不好?”柳氏吃惊道,“你祖母肯定不会生事找她麻烦,你二婶倒不是个省油的,可是你祖母能由着她胡来?”
苏槿叹气,“二婶倒是不敢明着来,但是私底下总是挤兑三姑,好在三姑性子开朗,不然要被她欺负死了,而且旭哥儿和小迪总是被梅姐姐和青丫头欺负,两个孩子成日里吃不着摸不着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长久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柳氏点头,“这倒是,等你爹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看看什么时候把她们娘三个接回来。”母女两个聊了几句,苏槿就说累了回去休息,柳氏也就由着她,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