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楚问:“那次殿下遇劫,雪石回去没被怎么样吧?”
雾松道:“那次殿下回去便发了热,好在一贯身子健壮,调养了几日也调养好了,只是雪石也是病歪歪的,娘娘原本是要惩治他的,只殿下说了雪石也是为了保护他挨了鞭子,替他说了情,娘娘还是动了大气,将雪石贬为无品的内侍了,虽然还在东宫伺候,却不许在殿下跟前伺候。殿下不敢维逆娘娘,毕竟这还是娘娘先处置了,否则若是陛下动问,恐怕就直接杖毙了。虽然没了品级,安排的差使却也轻省,殿下又叫我看着,他也并没怎么辛苦的,只是那次以后,他就整个人都失了光彩,时时木木呆呆的。殿下有时候担心要去看他,他却也不肯见殿下,只避着殿下,不知是怎么了。后来殿下忙着大婚迎太子妃的事,也没时间顾上他,只是叮嘱着我们好好照应他不让他吃亏罢了。”
双楚心下暗叹,又问道:“太子妃可好伺候?”
雾松道:“陛下和娘娘亲自选的,自然是温柔贵重知大体,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和殿下那是夫妻和顺,待我们这些殿下的身边人也很是和气,只一条,这识大体,也太识大体了些,有时候真的是……”
双楚好奇道:“怎么了?”
雾松看了看没人,低声道:“这事也就我们贴身伺候的宫人知道,如今说与你知,让你心里有个数,你也莫要宣扬出去……这事娘娘亲自下了禁口令,连太子妃身边伺候的都拉出去处死了一个。”
双楚脸上微微变色,雾松低低道:“殿下一贯是敬重太子妃的,亲迎太子妃大婚后,之前皇后娘娘指派过来的两个选侍都封了昭训。但是殿下一次都没去过别的房,除了自己书房,只在太子妃房中歇宿,果然没多久太子妃就有喜了,宫里上上下下都高兴极了。按说太子妃有孕,无法侍奉殿下,是该安排妾室伺候殿下的,那两个昭训,因为殿下当时遇劫回来生病,根本没伺候过太子,还以为能有出头之日了,那段时日给我们都递了不少话,我们没敢接,毕竟上头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做主呢,况且殿下一心扑在国事上,哪有心思。结果太子妃不知道哪里听了什么流言蜚语,居然悄悄命人接了雪石到了太子寝殿里,教了规矩,让他给殿下侍寝……”
双楚吃了一惊:“怎会糊涂如此?”
雾松道:“可不是!正好那天是我伺候值夜的……那天殿下一掀帐子,便看到雪石……光了身子伏在床里头等着侍寝,他脸都青了,摔了帐子就走,回了书房把东西全摔了……又冲去太子妃寝殿找太子妃。我从小伺候殿下,你也知道的,一贯稳重尊贵得很,几时动过这样大的气。也不知太子对太子妃说了什么,总之太子妃那天都动了胎气传了太医。惊动了皇后娘娘来,又把殿下好一阵说,最后殿下还反过来给太子妃道了不是——不过皇后娘娘应该也说了太子妃的,太子妃身边一个宫女还被直接被杖毙了,听说就是她挑唆的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年纪小不懂分寸……”
“连我们都替太子殿下憋屈,殿下一贯最是尊贵稳重不过的,是那等宠着娈童胡来的人吗?雪石虽然长得好看些,便是得殿下念着幼时情分多看顾些,那也一直是和我们一样正正经经在殿下伺候的,何曾有过什么腌臜事?他心气一向高的,却不敢维逆太子妃,但是白白受了这一番侮辱折腾,当天回去立刻就病倒了,病了几天吐起血来,太医来看居然是得了痨病,你是知道宫里规矩的,这等会过人的病哪里能留在宫里,娘娘便吩咐按规矩将他挪了出去养病,殿下念着旧情,也没放到安乐堂,命庆安侯在宫外悄悄置了宅子配了丫鬟小厮让他住着养病。捱了这些时日,仍是不见好,前儿殿下出京前,还命我去看过他,一张脸黄得都不成人形了……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
“咱们本来四个人在殿下身边伺候得好好的,你失踪了,雪石挪出去了,只剩下我和冰原两个,娘娘原要补齐的,殿下却坚持不许,一直留着缺儿……要说殿下就是个长情的……你也真是的,在外头既然平安怎的不回宫,莫非是怕陛下娘娘责罚?”
双楚听着雾松唠唠叨叨着,鼻尖却微微酸楚,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细想起来,雪石其实和自己是同类人,都喜欢男人,只是他偏偏喜欢上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对他有回应的人,想必被太子妃接去为楚昭侍寝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抱着一线是楚昭之意的期待吧?最终太子盛怒拂袖而去的时候,大概他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完全成了灰吧?
第章入浴
太子乘坐的大船就泊于运河之上。晚上是地方官员宴请太子,还会在宴请的那里歇宿,第二日才登船回京。楚昭本拟带了雾松出去,要下船时,忽然看到已换了内侍衣的双楚垂首恭立在一旁,脚步不由顿了顿。他出京带的侍卫不多,这边虽有地方官员派遣的兵丁守卫,但他一出去,只怕这边守卫又要松懈许多,这人本就不想回宫被自己逮回来的,若是趁机又逃了怎么办,只是若是让人如囚徒看管拘禁他,那也不合适,想了想索性道:“你也一起去伺候。”
双楚不敢维逆,垂手答应了,心里只能暗自庆幸扬州这边他来得少,不曾结交官员,不怕被人在太子面前揭穿他镖局老板的身份,其实为了不牵连到肖家兄妹,他也是不敢在这里逃的,总要回宫见了王皇后后再做打算。
下了船便有轿子接着,一路进了一个十分富丽堂皇的大园子里,听说是知府借了当地盐商的园子来宴请太子的,官场宴请仍然是老一套,双楚从前也伺候过多,虽然出来了三年,这伺候的功夫倒也没拉下,到底伺候着完了宴会,当夜便宿在园子里。
楚昭晚上喝了些酒,到了房间里,宽了大衣服,便传了热水洗浴,雾松忙着打点寝房的一应用品,双楚只得接了手伺候楚昭入浴。
扬州乃是天下富奢之地,那富商难得接一次太子的大驾,自然是尽其所有的奉承,这园子里居然还引了热汤池来洗浴,水里飘满花瓣,一进去便清香四溢,双楚陪着楚昭才进去,便看到两个唇红齿白眉目清秀的彩衣侍女上前行礼,轻启檀口道:“奴婢伺候殿下洗浴。”想是知府这边安排的侍女,楚昭习惯受人伺候的,并不以为意,昂然上前到了池边伸了手等宽衣,那两个侍女上前替他解衣,楚昭挥了挥手阻止了他们,有些诧异转头看了眼双楚,看双楚正看着水里的花发呆,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催促道:“过来伺候我宽衣。”
双楚一呆,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到侍女上前伺候,就已乖觉的侍立一旁了,楚昭看他如此,轻斥道:“在外头野了几年,伺候规矩都不会了?”
双楚有些汗颜,想起楚昭从前的确一应贴身洗浴恭房,都是内侍服侍,不爱用宫女的。只是没想到如今他都大婚过了,居然还这般,连忙上前替楚昭宽了衣服。几年不见,楚昭已长成了一副肩宽腿长的青年身材,肌肉紧实饱满,线条流畅,想来弓马功课也不曾丢下。
宽了衣服两个侍女导引着楚昭沿着石阶下了浴池里,里头水汽蒸腾,在浅水区有玉石砌成的浅台供入浴者坐靠,先搓洗后才会浸浴,楚昭才坐下,便皱了皱眉,原来那两个侍女身上身上穿着彩色纱衣,在水上还不显,一下了水,纱衣紧贴着如玉肌肤,曲线毕露,其中一女拿了玉勺给楚昭身上浇水,另外一人则正往毛巾上打澡豆,两个少女显然都是第一次伺候男子,脸如红霞,手下轻柔,仿佛羽毛轻轻拂在肌肤上。楚昭皱了眉头忽然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孤这里不要你们伺候。”
两个少女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楚昭有些不耐烦,轻喝道:“还不下去!”一边又在岸上整理衣物毛巾的双楚喝道:“你下来伺候!”
双楚看了眼那两个少女有些狼狈的上岸,衣服湿漉漉的分外惹人怜爱,偏偏太子却视若无睹仍是瞪着他,也不敢说话,只得上前去接了那勺子和毛巾,自下了水,有些郁闷地看自己的袍子都被打湿了,这袍子还是雾松借给他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换洗,楚昭看他脸上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几乎要气笑了:“还少你几件袍子穿了吗?替孤擦背!”真是从前在宫里看他谨小慎微点水不漏,结果真有了机会,才发现这是个胆大妄为的,说跑就跑了,还在外头野了三年,如今原形毕露,果然从前那些做小伏低谨慎小心都是装出来的。
双楚不敢作声,拿了手巾下水,替他擦洗背,楚昭转过身趴在池边斜坡上,感觉到他手劲颇有力道,一下一下的揉按开他肩膀的硬结,感觉舒服极了,放松肩背让他擦了一会儿,觉得略解了乏,便又转过身来让他擦洗前边。双楚用手巾打了澡豆粉,打湿后替他从上到下的擦洗,待到擦到下头腿间时,却看到那玩意儿不知为何直了起来,直直对着他的鼻尖。
他服侍楚昭多年,这东西并不是第一次见,但是三年后,这小太子已是大大变了样,本来是个秀气斯文小和尚,如今已是头角峥嵘须眉大汉一个,双楚猛然见到,一时居然有些难以下手和从前一样心平气和当个物件儿去擦洗,看着这小太子,一股浊气冲上胸口,差点就想摔了巾子闹上罢工。楚昭看他许久不动,睁开眼睛看到三年不见的小内侍脸上烧得耳根通红,看着自己的小兄弟发呆,他自太子妃有孕闹了一场后就没顾过这事,这一年多来事情又多,来巡视河工更是日日忙碌,已是许久未曾纾解,本就敏感,热水熏蒸,又被双楚热毛巾轻擦,大概适才那两个女子也多少让他动了些念,便就精神起来了。他哪里知道双楚这是千万头神兽在胸中狂奔,只以为他是害羞了,忍不住笑了下道:“好了不用你了,下去换了湿衣吧,孤再泡泡热水解解乏。”
双楚如释重负放了巾,转身便上了浴池,楚昭看着双楚刚下水湿了的袍子贴在他身上,能看到纤细的腰肢和清晰的臀线,仍是一副少年身形,想起双楚也是自幼净身入宫的,他在外头过了这三年,应当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做普通人的生活的,只怕还要时时瞒着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当年他受了伤,被山匪带走,在外头生活只怕也不容易,这些年到底经过了什么?为什么脱险后还是留在了宫外?他在宫里只要跟着自己,至少不会亏待了他,为什么偏偏要留在宫外吃苦?还有今天和他一起的那个少女,长得清秀美丽,又不知是他的什么人……
他心口一阵烦闷,却知道双楚今天这样子,定然是不会说的,他也不想逼他,毕竟当年是他舍身救了他和雪石,雪石为着他失踪的事,一直抑郁愧疚,这次他能带了他回京,雪石知道了大概病能减轻些?想到雪石如今现状,他心情越发烦闷起来,在水里随便涮了涮,将身上泡沫都洗净,才出了水,看着双楚替自己擦干水换上衣服,动作比从前生疏笨拙了许多,看他气色还好,人也胖了些,大概如今过得还好?他是不是很不甘心被自己又抓回宫去?
要不要依着他的愿,索性放了他算了?他心里忽然冒着这么一个念头,却很快打消了。这么个伶俐人才,丢宫外太可惜了,更何况还是个内侍,在外头能做什么?跟着自己,总能给他个好前途。他心安理得地想着,自己胡乱擦了擦身子,却又想起一事,抬头看到双楚正在池子边拧着湿漉漉的衣服,开口问道:“你把衣服脱了给孤看看。”
双楚抬头有些愕然,楚昭看他一张脸骇然失色,直愣愣地瞪视着他,连不能直视主子的规矩大概都忘了,失笑起身拿了池子边挂的浴袍穿在身上:“出宫几年,连宫里的规矩都忘光了罢?孤是看看你有没有留下疤,当年你被打了一顿,也不知你怎么捱过来的,孤看看,当年雪石一鞭子都留下了一道浅疤,你只怕好不到哪里去,孤到时候让御医再给你看看……他们祛疤有经验。”说罢已是大步走进来,他锦衣玉食,长得甚是高大,双楚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低垂了眼皮,有些尴尬道:“并没什么伤,早好了。”
楚昭伸手便来扯他的袍子道:“孤看看就好。”双楚慌忙按住腰带道:“小的卑贱之身,不敢污了殿下的眼。”一边飞快往后缩着便要出去,楚昭眼疾手快一只手早拉住他手腕,温声道:“不必惊慌,孤就看看背上就好了。”一边先扯了他手腕看,果然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白印,倒不是很明显,一边又顺手扯开了双楚的湿衣看了看肩膀和背,有些意外道:“倒是没留下什么疤痕,调养得挺好,看来你这几年没吃什么苦。”这倒是肖冈的功劳了,他到了苏州,虽然万事开始难,他却十分舍得买了那等珍珠蜂蜜等等昂贵祛疤的药来替他调养,加上这具身体体质好,少年恢复快,因此并没留下什么疤痕,三年后渐渐都平复了。
双楚连忙将衣服穿上道:“小的皮糙肉厚,比较经打……”楚昭皱了眉道:“莫要如此说话,孤知道你心里胆大妄为得很,偏偏嘴上还最会遮掩。”一边也懒得叫他伺候了,自己拿了衣物来穿上,一边语重心长对他道:“我知道你被我抓回宫里去,心里肯定不舒服,只是你一个内侍,在外头无根无底的,如今看着好,也是不长久的,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净过身,在哪里都立足不稳的。还是跟在我身边,总有你的一份前程在。你放心,你对孤是有功的,孤以后总不会糟践使唤你,你只管安心跟我回宫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