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耀祖道:“我老丈人家离得近,就隔着一两条巷道,他家中有三个儿子,家里的宅子不够住,不然,我还真愿意上门去,省得阿爹阿娘成天念叨。”
程子安哈哈笑,崔耀祖同他一起笑起来,道:“我真是羡慕你,不用成亲。不过子安,你以后都打算不成亲了?要是不成亲的话,也行啊,以后我生了儿女,过继一个给你,由你挑,嘿嘿,可以继承你的家产。”
程子安忍不住翻白眼,他现在能体会到一二崔武那种牙痒痒的心情。
崔耀祖道:“长大了真没劲。书斋里最多的就是读书人,他们成天念着圣人之言,言语激奋,数落这不公,那不平,恨不得要做出一番顶天立地的大事。一转头,就削尖脑袋去巴结世家权贵。遇到了布衣穷人,地上就是掉了金子,他们经过都看不见,因着他们的眼珠子,都长在了头顶。”
程子安笑个不停,崔耀祖这些年的碎嘴子功夫见长,真是愈发有趣了。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府衙前。崔耀祖指着府衙后面的巷道,道:“那后面有家王婆婆药汤铺子,做得很是可口,我去那里等你。”
程子安应了,下车朝府衙走去。
守着衙门的门房见他从崔家的骡车上下来,态度倒客气,问道:“请问贵人找谁?”
程子安自报了家门,递上帖子道:“不知文知府可在?”
门房恭谨了几分,接过程子安的帖子,请他稍等,转身奔了进去。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门房与常甫一起走了出来。
常甫远远就抱拳作揖,道:“原来是程县令远道而来,快快请进,东翁正在说,听闻程县令回了明州府,想要前来拜见你呢。”
程子安不理会常甫话里的意思,笑着客气了句,与他一起走进了文士善的值房。
府衙的衙门值房本就破旧,文士善身着官服,站在门口相迎,衬得值房看上去就更寒酸了。
程子安与文士善见了礼,感慨地道:“明州府的府衙,我以前没听来过,听舅舅说衙门破旧,我还不敢相信,现在亲眼见了才确定,这一切竟然是真。”
文士善虚虚笑道:“明州府的府衙,当然比不上六部的值房。不过我们这些做官的,首先都该念着大周,念着百姓,办差的地方差一些,倒是次要了。”
程子安只是小小的试探,听文士善将不作为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就知道他比以前要更圆滑。
进了脂肪坐下,常甫亲自奉了茶上前,文士善笑道:“这是明州府的茶,程县令在京城吃到的,与明州府又当不同。没了明州府的水冲泡,总是差几分意思。程县令回到家中应当吃过,我虽不是明州府人,在明州府好些年,权当充作半个明州人,招待程县令吃一盏故乡茶。待到程县令去富县上任时,那边穷得很,以后就难吃到了。”
程子安微笑听着,端起茶尝了口,赞了几声好茶:“这茶水是不一样,富县离文知府家乡近,文知府听我前去富县任职,应当也思乡了。”
文士善来自何处并非秘密,他听到程子安这般说,脸颊还是不受控制抽搐了下。
程子安放下茶杯,道:“听说当年文知府家中遭了火灾,唉,这种惨事,任谁都不想发生啊。我前去富县时,刚好要路过文知府家乡的县,文知府可有什么需要带回去,或者托付的话,我顺道替你带回去,或者去你爹娘的坟前,替文知府拜祭,烧上一炷香。”
文士善的脸色,不知不觉难看起来。
对程子安在京城的手腕与动作,文士善比程箴还要清楚。
他一直按兵不动,打算程子安不上门,就装作不知他回了明州府。
先前听到门房前来禀报,文士善与常甫紧急商议了好一阵,最后文士善不情不愿请了他进来。
明相警告过他,别招惹程子安。可文士善在闻山长手上吃了大亏,要不是程子安在京城搅动风雨,他文士善如今早已升官发财。
几年过去,文士善还窝在明州府的位置上一动不动,说出去都丢脸,手上也没积攒下几个大钱。
文士善想到暗中的打算,努力按下了心里的怒火,干巴巴道:“程县令是去赴任,朝廷有规定时辰,晚到了得被朝廷责罚,我就不劳烦程县令了。”
程子安客套了句,道:“我这里倒有些事情,要拜托文知府。”
文士善身体绷得更紧,谨慎地道:“程县令请说。”
程子安拱手一礼,道:“我在明州府里收养了些孤寡,文知府应当听过。我以前在京城做侍郎时的俸禄高,能勉强养得起,如今被贬谪了,俸禄就不够了。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本该明州府衙门的差使,建造善堂。我不该插手当地衙门的事情,文知府向来是大善人,该将善堂还给文知府了。”
朝廷是有济慈堂等善堂,各州府向来都有。
不过,各州府向来有的,都只是一个摆设,世家大族做做善事,拿出来博个虚名罢了。
讨饭的乞儿,无家可归的老人,被弃养的女婴,随处可见。
朝廷衙门管不过来,也没那本事管。顶多是差役与巡捕会替他们收尸,将尸体送入义庄,过些时日无人认领。一床破苇席埋了。
文士善早就听闻程子安的善堂,他正好乐得清闲,因为是程子安的事情,他才没敢抢走这份功绩。
如今听到程子安提起,文士善快咬碎了牙关,差点没跳起来。
程子安不是要将善堂推给衙门。
程子安是要钱,是要他文士善自掏荷包,出这份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