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龙可羡大声说,“不喜欢!”
有时候,口是心非的拒绝,当真要比乖乖巧巧的迎接,更让人心潮澎湃。阿勒坏死了。
从黄昏到天黑,龙可羡笼笼统统学了几句通用的话,阿勒也不是真要让她速成,为的是让她情绪上来,能认真学两句,听个大概就成。这些老城旧岛都爱讲土话,学点儿没坏处,总不会让人哄骗了去。
把舌头劈好,土话就不难学。
阿勒卷舌,龙可羡也跟着卷舌,吐音,讲得不标准。
好比一句“吃葡萄不吐葡萄皮”,龙可羡讲出来就是“呲布套不秃布套屁”。
阿勒是个好老师。
小少君的索吻又乖又勾人,但或许是安全感足够,阿勒不急反攻,这会儿恪守老师的职责,把玩和正经分得清清楚楚,面色始终不变,专注地看着龙可羡,一遍遍纠正发音。
他对龙可羡总是分外有耐心。
哪怕看那舌尖笨拙地弹动,他的眼里已经盛满风暴,偏偏要磨着自己磨着她,在这对视的过程里,阿勒仿佛找回了前几年自我驯服的痛快。
痛感和快意。
在那时候并不是同时袭向他,而是一前一后,先磨得他生出满腔怒火和不甘按捺,再饮鸠止渴地从龙可羡那儿偷取一些自欺欺人的快意。
他的病根或许就是那时埋下的。
所以到了此时,才会不遗余力地返还给龙可羡。
浓墨从天边滚滚而来,调琴击鼓的声音犹如石子,击打在即将跌进暮色的涂州,荡开的涟漪成为戏台上徐徐拉开的帷幕。
龙可羡收拾妥当,临出门前突然把阿勒压在门框,亲得吱呀乱响。
涂州城的颜色若有十分,在杲杲秋阳下只显其三,入夜之后,锣鼓胡琴一响,长灯纱帘一罩,彩色脸谱一戴,明艳戏袍长旋,就成了块瑰丽的色盘。
龙可羡没想到一座戏楼,大门竟然建在山脚,跨地之广,简直能盖十片军营了。
名儿也取得怪,叫入山居。
入山居位于涂州北部,囊括左右三座山,共有戏楼一百八十座。山后就是终年飞瀑入海的峡湾,因此倍受涂州痴戏人的追捧,不到开戏的时辰,戏楼里便挤满了人。
他们定的座位在二楼,正对戏台的好位置,左右都是单独隔开的小间,底下则摆桌围栏,坐立都可。
阿勒接过戏折,给小厮抛了两枚金瓜子,挑帘入内。
“我看看,”龙可羡翻开戏折子,“寒天裘,单刀会……能听懂吗?”
阿勒闻言没抬头:“听不懂便求求我,从戏里到戏外,一并给你抽丝剥茧。”
小厮送入茶水:“姑娘且放心,这谛听楼里,只唱荣戏,荣戏没有老话。您瞧楼下,热热闹闹的都是少年人。”
说完挂好铜拴,便出去了。
龙可羡的欢喜要从眼角飞出来了,却装模作样板着脸,说:“你耍我玩。”
阿勒笑,在哄闹声里拍拍身侧位置,让她坐过来。
龙可羡没理会,指着戏折子下方两条弯弯绕问,“这是什么?”
阿勒抄着手,挺遗憾的模样,闻言落一眼:“梵文,大空之意,在涂州戏楼专指同景戏,一般会特意辟开几间屋子,迈进去,就如同进了戏里,看客是戏中人,戏中人也不拿你当看客,时兴的玩法,初一十五才供。有兴趣么?”
龙可羡点头,但要确认一点:“没有武旦吧?”
阿勒笑:“没有,否则这入山居光赔药钱都够呛。”
两人落座,进了小间,龙可羡左右张望:“你常来看戏么?”
这怎么答?龙可羡问得很浅白,阿勒不能不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