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色。”
来劫囚的是个男人,五官十分朗阔,光线里晕着细小的尘埃,顺着那鼻梁起起伏伏,像是上了些年纪,眼角延出淡淡的纹路,鬓边有稍许白发,也不妨碍那身温文和善的气度。
他垂下眸子,看着角落里始终一动不动的小身影,不着痕迹地叹口气。
小东西抱着膝,把脸埋在膝间,露出的手腕小臂青青紫紫。
他蹲下身来,头回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先一点点拨开小东西头上的枯草茬,温声说:“你母亲与我是旧识,她……”
手背暴露在昏光下,上边零星地溅了几点血迹,早就收干了,呈深红色,紧紧地扒着手背皮肤,讲到此,他很轻地抖了一下,接着收回手来,用和缓无害的语气告诉她。
“我是草原上的大伽正,日后你便跟着我,这里坏人多,但你不要怕,我带你出去。”
可小东西还是不给半分反应,他对小东西的了解不多,只从她已逝的娘亲口中得知寥寥几个词。
应激,孤僻,不适世俗。
硬来会招致剧烈反抗,时间不多了,大伽正略想了想,从袖袋里掏出半只馒头,还有零零星星几块糖,用帕子垫着移过去。
“吃,甜的,尝尝。”
果然,小东西藏不住动作,肩膀动了动,他便把帕子移到她脚边:“……你站得起来吗?我背着你。”
“她听不懂,也不会讲话。”
牢门口传来道清冷的声音,尚显稚嫩,带着些微喘,有点儿急促。
二人同时转头。
大伽正惊愕道:“阿宁,此地危险。”
角落里的小东西终于动了,她缓缓抬头,露出双好看的眼睛,那层光膜尤其润亮,盛着些许疑惑往门口看,这动作带起一串叮叮当当的铁链击碰声。
大伽正这才发现,她双腕双足都束着铁链,因为太瘦太小,那手环卡在小臂肘弯处,故而方才没有瞧见。
她满身草屑脏灰,受过鞭刑,这冰天雪地里,就穿着身单薄的中衣,破破烂烂,鞭子抽出来的血痂都凝成褐色了,不晓得如何撑过来的,唯有那双眼睛干净得不像话,让人不忍心多看。
大伽正心中大痛,只好别过头去,看龙清宁扑身过来。
龙清宁身子弱,几乎跑掉了半条命才追到这里,她没有时间安抚龙可羡,一边解掉披风,罩在龙可羡身上,而后指指大伽正,指指龙可羡,比着手势说:“走,离开,他保护你,安全。”
龙可羡霍地站起来,她不懂得避讳,只知道拖着链子,直直地往姐姐怀里钻。
龙清宁垂下眼,定了片刻,坚决地把她扶站好,再度指向大伽正:“他,好人,同他走。”
龙可羡似懂非懂,拉着龙清宁的袖子,拽了两拽。
“我不走,我在这里,”龙清宁摇头,摸了摸小妹的脸,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说,“带着个靶子,我们三人谁也出不得城。姐姐会接你回来,堂堂正正地接你回来,今日被抢走的东西,我要他们百倍千倍地还给我们。”龙清宁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要听他话。”
她躬身伏地,向大伽正拜了三拜,再起身时,所有情绪都敛得干干净净。
今日之后,长夜降临,龙清宁隐入浓稠夜色里,她如此单薄,却韧如蒲苇,明知那前路崎岖,却没有再回过头看龙可羡。
要听他话,这句龙可羡记住了。
星子躲回云层后,薄雪如盐,
大伽正削断铁链,小心地把她的手脚放出来,随即抱起龙可羡。
孩子太小,抱起来没分量,轻得像是片雪,大伽正把兜帽给她压低,转身走向另一条路,龙可羡尖尖的下巴靠在他肩头,默默地望着雪夜,直到视线里灌满雪粒,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低头啃起袖管里藏的东西。
今夜守卫大多都调去了龙氏主宅,城郊大牢巡防松散,大伽正掐着时辰,带龙可羡上了等候在巷子口的马车,这才发现她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