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也酸了。
他没法儿去想龙可羡那些等不到回信的日日夜夜;也没法儿想龙可羡一次次满怀希望来,失魂落魄归,然后一次次锲而不舍地来寻信,一遍遍受着钝刀子折磨;更没法儿想最后那封在意识错乱时写下的诀别信。
别等了啊……
信寄不出去的……
傻小崽。
谁说龙可羡不会爱,她只是不会说。
十七封信,握在阿勒手里是八年,是整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
它们没有寄出去,却以另一种形式留在了阿勒记忆里。
穹顶的灰霭散去,穹顶酷蓝,强光直泄而下,阿勒心里边还余着那隐秘的酸疼,他皱了下眉,说:“年少轻狂,吃过大亏,差点亏掉了下半辈子,不得不防上一手。”
龙氏在北境做的手脚,阿勒没预想过吗?
他不是没防龙氏。
他是没防龙清宁。
龙清宁不置可否:“你做得再天衣无缝,对阿羡也无用,她嗅得分毫,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阿勒知道,但他不乐意在龙清宁跟前示弱,故作松快道:“她全猜着,那是她本事,我自有法子,不劳你费心。”
他们就像两个意见相左的老师,教的是同一本书,用了截然相反的法子。
对龙清宁来说,最后的结果重要,对阿勒来说,他要过程与结果两手抓。
阿勒有这底气,也有能耐,更愿意为此付出时间与精力,把一辈子耗在龙可羡身上,龙清宁不行,她的野心是朝外的,留给龙可羡,甚至留给她自己的位置都太少了,她没有别的路可走,所以她对自己狠,对龙可羡也狠,她并不后悔。
白鸟掠过水面,揉皱了龙清宁的影子,她孤身一人走进宫道里,迎着日光踏上九重石阶,回头时,整座王宫都匍匐在眼底。
马车到宁蘅港停下,龙可羡和阿勒要在这里转水路往南去。
近日天晴,路上走得快,他们到时,船还没有备好,便在码头边上的客栈歇了下来,龙可羡没睡足,赤脚东倒西歪地在屋里找水喝。
茶壶是空的,龙可羡甩了甩,又把耳朵贴在壶肚上,认真听了片刻,才闷闷地预备往外唤人,不料刚一撤步,后脑勺就撞上了道硬物。
阿勒个高臂长,轻松地绕过龙可羡,把茶壶搁下了,右手指头挂了只水囊,他顶开水囊口,说:“今夜子时便能进港,我们缓些时辰,明日辰时再上船。”
龙可羡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还没应声,外边有人喊了下少君。
是尤副将,他要留守王都,这回跟着马车车队送龙可羡到宁蘅港,今夜就要返程回都了,尤副将入内后行了个军礼:“北境在战后休养生息,没有王都不时的刁难,明年咱们也不缺粮食了,各间商行开始陆续进驻北境,日后不论是采买丝绸粮食,还是卖出木料药材,都不成问题。”
龙可羡认可的好人不多,万壑松算一个。
万家退至台幕后,仍旧能帮龙可羡打点各家龙头商行,这事儿说大不大,却相当繁琐,她记着这份人情,近日在绞尽脑汁还。
龙可羡把水喝完,缓了渴劲儿,说:“王都内外城禁卫军合一之后,你便北归一趟,亲自看过详情再领兵南下。”
“是,”尤副将应得利索,“这事儿好办,属下定然给那禁卫军里的士族小子们该清清,该剔剔,训出一支能拿得出手的宫禁卫队。”
两人还谈了些海务,时辰不早了,马已换好,外边有侍卫来催,尤副将磨磨蹭蹭地挪着步子。
龙可羡把他靴筒盯了半晌,忍不住关切道:“靴子,黏脚吗?回营后重新换过一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