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白日内里无甚歌舞声,此刻坊前生了事,门口涌出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面色焦急地望向这边,却并不敢过来。
西泠街多风月场所,想来跪在地上的女子就是寻湘坊的人了。
虽出身风尘,可她面无谄媚,反倒是努力挣着身后的束缚,对着少女仰起脖子反驳道,“奴家虽出身风尘,但不是蛮横无理的人,明明并未碰到这位小娘子身上,却也第一时间道了歉,为何非逼迫奴家跪在这里磕头认错?”
圆润侍女闻言恼怒,几大步走过去,上去便给了那女子一个巴掌,顿时红色掌印便浮现在她脸上。
瞧着是使了很大力气的,响彻的巴掌声,用了巧劲儿,地上的女子侧脸霎时便红起一片。那侍女这样磋磨人的手段应是没少使,“我们主子还能冤枉你不成?磕个头也就饶了你,贱人矫情做作些什么呢?”
少女居高临下的目光仿若视其为杂虫,与其多说一句话都会脏了自己的身份,那讽刺的目光刺眼得紧。
颜沅闻言皱眉,青黛脸色也是变了又变,这也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那一巴掌劲儿太大,地下的女子被带着摔跪在地上,但她却抬头望着那位高高在上,并未出声的少女。
她嘴角带着一丝血迹,语气轻缓却带着讽刺意味,“难不成是因着奴家穿了和贵人一样颜色的衣裙,便要受此折辱吗?”
圆润侍女闻言还要上前,少女拿鞭子的那只手抬起,将其拦住。
仿若这句话才吸引了她,她向地下冷冷一瞥,倨傲异常,似是染过最鲜嫩花汁的唇瓣轻启,说出的却是最鄙夷的话,“你一个妓子,又怎配——”
出身风尘,又怎配在此与她讨价还价,又怎配同她穿一个颜色?
世间众人皆看客,望向地上女子的目光中混着可怜、同情,但也有嘲讽、奚落,是高高挂起,看热闹的态度。
“同是女子,又何必因此为难她?”
青黛终究还是没能拦住颜沅。
场面顿时安静,周围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都聚齐在颜沅身上,街道中央那几位也不意外,少女侧过半张脸,上下打量了颜沅几番,随后转过头去。
无能的愤世嫉俗之人罢了。
圆润侍女见主子不悦,立刻挺身而出,不屑地看着颜沅,扬声道:“你是何人?在此多管闲事。”
颜沅并不畏惧对方嚣张的气势,平缓说道:“偶然路过而已。若她已道了歉,罪不至受此折辱。”
“折辱?”
红衣少女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般,嘴角浮起讥讽的角度,一双美眸再次停在了颜沅身上,悠得的声音响起,“尊卑贵贱,乃是这世间最寻常的道理,一个下九流之人冲撞了本……我,仅跪下磕头认错,就是,便宜她了。”
一口一个妓子、下九流。
颜沅看着地下女子泫泪欲滴,颤抖着俯下身,不想连累她这个旁观的人,正准备跪下认错。
她心中不忍,便自然地把想的说了出来,“出身青楼,是她们的错么?”
“什么?”红衣少女看过来,没想到还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说话。
“若不是走投无路,从小长在这里又或是被家人卖进来,她们也不愿一辈子呆在这。”
“再者,若她出身高闳,岂会不做明珠而自愿到此,如今日般被人奚落践踏。出身不可改变,既高人一等,又何必要戳人痛处。”
红衣少女被说得气急,连原来的矜贵,傲慢不亲自动手的规矩也顾不得了,抬起手,扬起鞭子就想打出去,却被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暗卫挡住。
身后的嬷嬷也上前劝着,地下那个低贱的女子,主子怎样都行。可站在一旁那位,既敢出言,面无惧色,又怎会毫无依仗。
若闹大了,很难收场。况且,今日娘娘吩咐了不可泄露身份,留下口舌。
红衣少女还有些不服气,目光扫到了颜沅手上的草织簪子上,嫌弃之色满面,这样目光粗鄙的人,能有什么身份?
不过一旁有皇兄留下的暗卫冷眼看着,若她亲自动手定会阻拦,红衣少女对着颜沅冷哼一声,说了句,“你等着!”
若是绥都内的贵女,定有与她再见之日。语毕,她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众人散去,寻湘坊门口的姑娘们一齐涌过来,扶起地上的女子,看向颜沅的目光中带着感激。
被扶起的柔弱女子费力地向颜沅行了个礼,带着哭腔道,“多谢娘子出言,奴家名柳思思,刚才那位……出身怕是不低,恐连累了娘子……”
颜沅只笑着摇头说了句无碍,便也离开了。
却没想到冤家路窄,她同那位红衣少女再见之时来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