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程凉撸了一把黏在一起的头发。
本来是过来陪她拍纪录片的,结果她没什么事,反而是他惹了麻烦。
“没事。”盛夏举举摄像机,“我都拍好了。”
她来这里本来就只是为了拍老板手起刀落切羊肉串的样子的。
程凉笑笑,又撸了一把头发。
盛夏于是就又抽出两张餐巾纸递给了程凉。
那个醉酒闹事的中年男人被他们那桌的人带走了,临上车还骂骂咧咧的想要冲过马路来找程凉麻烦。
他可能是个大公司的小领导,捧着他说好话的人挺多,有人一边拦一边跟那个中年男人说,人家小医生年纪轻不懂事,让他大人有大量,程凉是小孩子说话童言无忌之类的。
声音挺大,盛夏隔着大马路都被气笑了,太荒谬了,一群哄着做过肝移植的领导酗酒的人却说人家医生童言无忌。
“这人的女儿做移植手术那年刚刚职高毕业,本来她学校让她去参加春季高考,结果因为移植手术的事黄了。”
“他家一儿一女,手术前我听他在病房里跟他老婆说,女儿没事,女儿总是会嫁出去跟别人姓的,我们都给了她一条命了,要回个肝也是天经地义。”
程凉笑笑:“手术是成功了,可他手术后就来医院复查了一次,当时指标不对劲,林主任怀疑他又喝酒了可他不承认。”
现在不用怀疑了,他这熟练得烂醉如泥的样子就是用女儿三分之二的肝换来的。
当事人觉得理所当然。
而当年在当事人手术里当一助的程医生,被泼了一身酒,只希望这个病人以后再次肝硬化千万别再来他们医院。
这种无力感对于程凉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只是这次事情发生前他本来心情挺好,他本来是在帮一个正直的的小姑娘做点正直的事。
他有那么一瞬间离这些糟心事远了,然后又被兜头兜脑砸下来。
砸懵了,也腻烦了。
“近距离看医生生活,是不是挺没意思的?”他问她。
熟了就知道,他没什么好剖析的,治不好的病有很多,甚至像这样后悔帮人治病的情景,也时有发生。
他的生活还没有那个挥着大刀的老板来得酣畅淋漓。
盛夏摇摇头:“起码你还能记得他是谁。”
程凉看了盛夏一眼,失笑:“那么禽兽的人想不记住都难吧。”
这人在病房里的那段发言导致那段时间小护士都不乐意进病房帮那人换药。
“可你能记住的病人并不多啊。”盛夏接着话茬。
她的安慰很拙劣,程凉还很不给面子的揭穿她:“你是想安慰我,我能记住的禽兽不多,所以大部分人都还是正常人?”
盛夏:“……”
程凉扯着嘴角继续泼冷水:“可这大部分的正常人里面,我能治好的也不多。”
盛夏:“……”
这个人,不太好安慰。
她也不太会安慰人。
可今天这样的事,他是需要被安慰的。
他本来就是为了她才半夜三更来这么乱的地方的,结果被人淋了一瓶酒,因为一身酒气被出租车拒载,只能坐在马路牙子上用烧烤店老板丢给他们的廉价餐巾纸擦头。
“这边有一块没擦到。”盛夏换了种安慰方式,最直接的那种,抽了两张纸帮程凉把头上有块程凉擦了好几次都没有碰到的地方擦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