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2月24日,日本,东京,22:38。
窗边的单人床上,夏油杰烦躁地翻转手机,把亮个不停的消息提示灯全部盖住。
今天是平安夜,自诩开明的夏油夫妇,为了不给青春期的儿子增加压力,干脆早早在酒店订好了房间,然后在冰箱贴上留言,叫儿子也去找朋友们度过一个无拘无束的夜晚。
这对细心的家长虽然注意到了儿子随着年龄日益增长的沉默,但是他们没有猜中背后真正的原因。
困扰着十四岁少年彻夜难眠的并非日渐沸腾的荷尔蒙,而是无孔不入的非人之物,以及因此愈发拥挤的世界。
在夏油杰的记忆中,大概从四岁的某一天起,他总是能够比其他人多看到一点东西。
一开始只是一道浅浅的影子、或是一团难以形容的污迹;再后来影子会变得凝实,变得千奇百怪,有的像堵住下水道的头发,有的像不成形的人胎,有的从鱼的嘴里长出人的牙齿,有的在狗的眼睛里生出荆棘,各个都让人看了恨不得自插双目。
有时,那些恶心玩意儿会故意凑到夏油杰眼前来回晃动,好像要检验他是否能看见一样。小夏油杰被吓得尖叫过几次。但很快,聪明的孩子发现大人们无法在这件事情上给自己提供帮助。甚至在幼儿园里传出了风言风语,说夏油家的独子是个故意扯谎的坏小孩。
好在夏油夫妇包容了儿子这一点小小的任性。即使自己看不见,父母们却没有急着否定儿子的话,只当作是儿童成长期中常见的假想伙伴,鼓励他自己全权处理。
一旦和“异常”对上视线,就会遭受它们变本加厉的戏弄。大部分时候,小夏油杰都选择视而不见。但有了家长的支持,偶尔被烦得不行了,他也大着胆子去驱赶那些怪异。直到动了手,他才发现,那些东西中相当一部分只是看着吓人,实则虚弱得很。它们被自己捏在手里,随手团成大小不一的黑色弹丸,丢在地上,随便两脚就能化作飞灰。
我很强,比它们都要强。
就这样,难以言述的童年让夏油杰早早成长了起来,提前成熟的气质让他在一众小萝卜头中颇有些超然的风度。对于他们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夏油杰心知肚明。作为每年平安夜的抢手男伴,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体面地拒绝早慧的女同学。
但是今天,没来由的,夏油杰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他平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
一群形似苍蝇的东西受到街上热闹的情绪吸引,穿过夏油家的墙壁,又匆匆破窗而出。
少年的视线本能地被它们牵引着看向窗外,细长的眉目陡然睁大。
白月之下,电线杆顶站立着他从未见过的非人之物。
那非人之物是如此高洁美丽,叫人立刻从心底生出一个声音,如果“异常”之中会有这样正常美好的存在,哪怕得跟其他的怪物暂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恶心也似乎变得可以忍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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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2月24日,日本,东京,22:40
朽木露琪亚在跨出穿界门的瞬间意识到不对劲。
匆匆结束工作的死神呼吸着高空干冷的空气,在她脚下,灿烂的灯海把地面照得如同白昼,仿佛天上所有的金的、银的、绿的、红的星星都掉到了今夜的人间。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圣诞颂歌证明没有记错和朋友们约定的日期,今天的确是人类的平安夜。
然而从她的位置向东一百步的地方,本应该矗立着黑崎诊所略显寒酸的二层小楼。
——现在只是一片陌生的街景。
仅仅是这样扫过一眼,已足够露琪亚判断出脚下的城市绝不是她熟悉的空座町。
于是她立刻退步想返回穿界门内。
然而身后的两扇圆形拉门已经合拢,关闭了连接尸魂界与现世的通道。她只好落到最近的电线杆顶上。
——传令神机没有信号。
从原本设定的空座町坐标穿越到陌生城市后,尸魂界用来沟通现世的科技手段突然纷纷失灵,无论是技术开发局还是浦原喜助的黑心商店,一时都联络不畅。露琪亚只剩下最后最原始的办法,延伸自己的灵络去呼唤穿界门的响应。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天地间灵子浓度相当富足、远胜过空座町,灵络末梢传来的感应却始终模糊不清,仿佛被人有意笼罩了一层纱帐。
就在她调配体内灵子的时候,苍白的弦月自东方升起,弯钩穿过她纤细的背影,刺透了无眠之人的窗。
露琪亚不由加大了灵子输出,本来朦胧的视觉竟像是被迫戴上了高度数的镜片,她只凝神看了一眼,就惹不住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趔趄,眼看要从狭窄的电线杆顶上摔下来。
“小心!”窗边的夏油杰发出一声惊呼。>br>
露琪亚只感到周遭平顺的灵力流突然颠簸,仿佛有巨物正在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