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停的漩涡重新高速旋转,瞬间压缩至极致,打入柳田国匂胸口。撕开的衣襟下,那里有一个几乎与身体同宽的巨大空洞。
由于奇点的密度太大,直接把老人的身体都吸得向空洞里塌缩,然后一凝,转而向外爆发,骨血皮肉如烟花般炸裂。
“杰!”
数不清的咒灵如密集的雨点疾射。少年咒术师挺身而出,以身为盾,全力转动自己的咒灵漩涡,将失去主人四散逃逸的咒灵一一捕捉。
这项堪称咒灵操术奥义的术式仿佛干涸的大海毫无止境地从他身上抽取咒力,夏油杰觉得很快脑子都要被榨干了。
但他知道,不能停下来。
由于上任咒灵操使的彻底逝去,刻印在夏油杰身体内的先天术式愈发清晰。而随着曾经属于柳田国匂的咒灵一只只被自己吸收,那些残存在咒灵视界中的记忆碎片也在他眼前一幕幕浮现。
他看见四岁的柳田国匂如何无师自通地觉醒了术式,又如何在出身远野的祖母的掩盖下伪装成普通人长大、考学、进入内阁,直到二十七岁时意外被柳田直平认出了跟在身边的两只河童。
至此,曾经作为公务员的柳田国匂的人生结束了,作为咒术师的柳田国匂的人生即将在远野启程。
作为站在天平敌对两方的咒术师与咒灵,互相仇视才是常态。但咒灵操使天然和一般咒术师又有所不同。他们受到术式的影响,长期和咒灵共生,甚至获得了和咒灵简单沟通的能力,使得咒灵操使的立场会更加靠近天平的中心。
至少在柳田国匂人生的最后阶段,身体逐渐衰败的他开始忧心自己的后事。
他知道,咒灵操使死后,若是没有继任者接手,那些生前为他驱使的咒灵将重获自由。它们一股脑地冲向人间,不吝于一场现世的百鬼夜行。
如果要一劳永逸,柳田国匂想到的办法就是在死前自爆。
这样也不坏,老人心想,在一起纠缠了一生的咒术师与咒灵,最后一起回归灵子,化作远野的风、远野的雨、远野的怪谈与歌。
他选择常坚寺后的河童渊作为自己的埋骨地,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是偏偏有人在仪式中偷袭了这位长者,使得他仅剩的力量不足以引爆所有咒灵,紧急关头只能献祭自身展开摩耶之幕,将自己和咒灵牢牢困在领域之内,互相消磨。
而现在,通过了考验的继承人在此,柳田国匂的残魂附在夏油杰耳边,向他送出了一个前辈给后辈的最后忠告。
“看好自己的身体,不要一个人死去。”
然后,柳田国匂回到露琪亚身前,向她极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风网告诉我,最近咒灵间流传着一位会让灵魂平等地安息的死神。”
无法魂葬的灵魂有时会因为自身的执念被束缚于某地。此后,人性逐渐消失,只能通过实现生者的祈愿来获得满足。但是胸口的空洞并不会因此缩小,反而会渐渐扩大,终于某日在痛苦的怨恨中彻底虚化。神道所说的地缚灵,咒术师统称的咒灵,都是类似的存在。
“谢谢你。”
他的灵魂终于可以安息了。
遮蔽五蕴的摩耶之幕缓缓打开,“里”与“外”的世界再次开始反转。
露琪亚看着自己的斩魄刀,刚才有一瞬间她似乎感应到了尸魂界。但那感觉转瞬即逝,仿佛是她因思念太过而产生的错觉。
五百公里外的东京都,神乐铃再次响起,传讯人激动地向一旁的家主报喜,失踪的五条周作跟不见的远野一起重新出现了。
而对于远野的大多数人来说,今夜他们将不约而同地做一场心想事成的美梦。等到天明,这样奇妙的巧合想必又会在大家的闲聊中化作一则远野的新物语。
露琪亚落脚的地方是一座不大的神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踏过落叶交叠的地面,殿中供奉着一块有些时日的神牌。
晨曦从山脚向上漫延,她甚至看到早起的参拜者向着这里爬上山来。
她指给夏油杰看:“柳田先生生前一定是位深受爱戴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