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温柔体贴的少女虽然从没亲眼见过传说中的灵异生物,但是家里住着个咒术师预备役,加之偶尔前来关照他们生活的咒术师现役。从他们交谈的只言片语中、以及行事下意识的禁忌中,聪明的女孩明白了一点,人可以相信自己看不见的东西不存在,但至少要对未知保持敬畏。
津美纪见劝不动人,便决心晚上和他们一起去一趟八十八桥。算是担忧也好,算是壮胆也罢,总归是人多力量大。
然而两个学生回到家里越想越后怕,怂到晚上睡觉都得开着灯。但为了面子,竟是谁也没有通知津美纪。
等到惠见情况不对追过去时,见到的只有额上生出诡秘咒纹、昏死过去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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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根被连根拔下的手指,漆黑的长甲尖锐无比,风干的皮肉皱巴巴地缩在一起,形成符咒般的花纹。
五条悟一脸嫌弃,从漫天散落的血肉中,拣出掉落的手指,丢进封印盒中放好。
辅助监督岩濑在他出来后撤掉“帐”,看到里面一地辨不出人形的烂肉,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在自己放下“帐”之前,他看见五条悟咬着波板糖,亦步亦趋,像只天真又威严的帝企鹅,跟在一个小孩身后。
那是个肉乎乎的孩子,衣着整洁,皮肤白皙,圆滚滚的小手也握了一支彩虹波板糖,露出手背一个个浅浅的凹窝,一看就是家长惊喜养大的心肝宝贝。要不是白发的咒术师左手背在身后,冲辅助监督做了个放“帐”的手势,岩濑压根没认出那是个咒灵!
严格来说,那的确不能算咒灵。把宿傩手指当饼干吃下去的孩童,身体立刻遭受了强大咒力的侵蚀。被改造后的受肉体,与其去讨论人类还是咒灵,不如说更加接近九相图那一类的存在。
但是诅咒之王的咒力密度,哪怕只是二十分之一的小小手指,也不是随便一个孩子可以承受的。五条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有求必应地用糖球装满了小孩所有的口袋。
月亮像一只苍白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彩虹色的糖球。但即使是最强的咒术师,也无法违逆必然的死亡。
孩子可爱的皮囊就像一只脆弱的皮口袋,兜满了破碎的血肉。只要里面的压力再大上一分,就会像吹过头的气球一样炸开来。
这就是今晚的突发祓除任务。
把任务报告全都丢给辅助监督后,白发的咒术师孤身站在月亮下,轻轻地、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疲惫地垂下眼睛。这才掏出任务中静音的手机,意外地发现十多通来自伏黑惠的通话申请。
当五条悟紧赶慢赶回到伏黑宅时,惠已经枕着露琪亚的膝头睡着了。然而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男孩,即使是在睡眠中,仍然紧缩着眉头。他心里记挂着津美纪,睡得极浅,一点点动静就足以把他弄醒。
“唔——是五条先生回来了吗?”他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
一得到肯定的回答惠立刻跳了起来,幸好露琪亚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才没叫他踩着毯子平地摔给监护人叩头。
从进门起,五条悟就摘下了墨镜。回程的路上,露琪亚已经把情况跟他交代了清楚。澄蓝的“六眼”流光溢彩,据说世上没有这双眼睛看不透的虚妄。
然而迎着伏黑惠期待的眼神,五条悟遗憾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六眼也看不出来。”惠难以接受,“津美纪……津美纪难道要一直这样睡下去?”
小男孩难过地蹲下来,双手紧紧环过膝盖,脑袋埋得严严实实。
“她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得好。明明不是她的责任也愿意伸出援手。她是那么善良、那么温柔的好人。”
“太不公平了,这世上唯有津美纪不该遭受这种命运!”
昏黄的夜灯从惠头顶照下来,投出一地黑影。随着影子主人激动的心绪,黑影也无声地翻涌起来,隐隐有影之世界的常驻民从深渊之口往外张望。
露琪亚抓起空掉的玻璃杯一把贴上惠的耳朵。男孩被冰得一激灵,回过神来,行将暴动的影子也恢复了平静。
“不要着急,惠。如果连你都放弃了,世界上还能有谁比你更相信津美纪还有救呢?”
她半跪下来,平视着惠,极有耐心地向他说明了“镜门”的原理,又拉过五条悟以六眼之名再三保证津美纪目前没有性命之虞。这一番哄劝下来,总算说动伏黑惠答应去睡觉休息。
一直等到惠睡着,她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关上房门。
门口,五条悟屈着一条大长腿,环臂抱胸,后背靠墙,似是已经等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