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亲眼看到,门里面就是地狱。”她说。
怪人继续问:“就是你把楔送进地狱的?”
露琪亚摇头:“如果他的灵魂纯洁无垢,地狱之门就不会为他打开。那里是所有罪人的永狱。”她的刀尖朝下,身体绷紧,“怎么,你要替他报仇么?”
怪人冷笑:“杀人就是有罪?那杀杀人的咒灵的人,比如你,一定可以上天堂了?”
没想到露琪亚还是摇头:“天堂在哪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死后肯定也是要下地狱的。”
怪人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居然愣住了。“我竟看不出你手上也有许多人命。”它用那双生木刺的眼睛“看”了她许久,“你的情绪很干净,气息也很温和。”
“不像个咒灵,也不像个人类。”怪人一时也探究不出,“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你就是一位死神呢。”
确定了对方不是人类,它现身时的敌意就散得差不多了。反倒是露琪亚听了它的话,黑色的短发都要炸了。
“你监视我?”
话虽如此,露琪亚对自己的感知还是非常自信。她不感觉怪人能在自己与深志楔战斗时躲在附近不被发现,看来对方还有别的远程的手段。
“我是从人类对森林的畏惧中诞生的咒灵花御。楔原本是松本城里的一棵古樱。我们植物天然有在风网中交流的能力。”
露琪亚忽然想起深志楔说过,最早小笠原贞宗筑城的时候,松本城还不叫现在的名字,而是叫做“深志城”。
这个咒灵竟是把城名取作自己的姓氏了。那它跟松本城之间的渊源绝不会简单。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类开始流传樱花树下殉情的传说。若是樱花开得格外好,下面多半埋着尸体。要我说,这都是不懂种植的人在胡说八道。尸体不经处理随便埋进土里,根都要被烧坏了,哪里还能开出花来。”
难为它一个咒灵能在脸上做出生动的“嫌弃”。
“有一年长野走丢了一个中学生,警察抓到凶手后带人找到松本城来。虽然真的挖出了她的遗体,但古樱的根也被挖断了。从那以后,古樱一天天枯萎,人的诅咒却一天天增加。古樱死去的那一天,我听见它的呼唤来到松本城,从枯死的树干里抱出了还是个咒胎的‘楔’。”
花御盘腿在花田里坐下。
“死神啊,我不是来找你报仇,这都是楔自不量力。我也不害怕死亡。我来自天地之间,死后自会回归天地。但你向我打开了前所未见的地狱之门。我想问一问,若是有一天地球母亲杀死了所有的生命,这扇门是否还会打开?”
露琪亚哑然失笑:“山火洪水,台风海啸,乃至小行星撞地球,都是无心之恶。地狱之门不为天灾而开。”
花御又问:“那若是我杀死了所有的人类,这扇门肯定是会为我而开了?”
露琪亚点头。“有心之恶,是为极恶。地狱之门只为极恶而开,”她心生奇怪,“你们咒灵明明诞生自人类的负面情绪。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花御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因为人类对自然的破坏已经远远超过了自然自我修复的极限。只有让人类完全消失,才能为自然赢得喘息和复苏的机会。
“可你有没有想过,‘咒灵’这个概念其实是依附于人类才得以存在?咒灵的诞生、成长、就连命名都来自人类。人类要是真的灭绝,那天肯定也是咒灵的末日了。”
“那就随它去吧。只要自然能继续存在,我等终有转生出世的一天。”花御十分无所谓,显然是深思熟虑已久,它甚至大胆地挑衅露琪亚,“所以你现在要杀死我吗,死神?”
露琪亚无奈地笑了:“说什么呢,我现在在休假中。杀你费劲又危险,还没有工资绩效和保险。我才不干呢。”
她摆摆手:“你也不必顾虑我,我只是个暂时被困住没法离开日本的可怜儿罢了。说不定哪天找到办法我就要回家去。”
“如果是与大地有关的消息,我有位朋友也许会多知道一点。它是诞生自人类对大地的畏惧的咒灵,漏瑚。”花御停下来,侧耳,认真听了一会儿,“风网说它现在跑去了远野。但我知道,每年夏天它肯定会去看富士山。你要是找它,那会儿最容易。”
说完,它也没有人类的客套,平地卷起一阵疾风,连花田与自身一起消失。
露琪亚从梦幻中陡然清醒,感觉脑子嗡嗡。她细细回想和花御的交谈,琢磨出了一点儿不对劲。
真是不能小觑呀,她一边摇头一边下山,那些花儿闻起来让人心神愉快,这时的花御只要表现出一丝友好,足以打动人心对它和盘托出了。
碎冰在她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阳光从破开的树冠射入林中的空地,在蒸发的冰雾中折射出一道斑斓的彩虹。
作者有话要说:楔,樱花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