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炜蹙眉,“如此谣言不是愈演愈烈么?”
“殿下猜得不错,这个郑旺仍然贼心不死,竟然让邻里乡亲为他鸣冤,要陛下承认他皇亲的身份,于是正德二年有个傻子便去东华门击鼓鸣冤了。旧事重提,此番掀起的波澜可远胜上次,咱们陛下可不似先帝那么好性,直接判了斩立决,将这个郑旺杀了。”
“那王女儿呢?”
“这些年我也曾偷偷让人去浣衣局打探她的消息,可从她进去之后,再无任何消息,整个人就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
“此事早已尘埃落定,和我也无甚干系……”朱厚炜深吸一口气,“怎么,宁王要拿此事做文章?”
郑旺案历史上确有其事也是武宗是否嫡出的重要争议
这事比较迷惑的是孝宗年间一直没杀一直到正德的时候才动手最离谱的是那个王女儿送去浣衣局的时候还有人在门口亲迎最后这个郑被杀了那个王女儿的结局依然没有记载
第七章
明代是嫡长子继承制,只有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才会轮到庶子,倘若朱厚炜依旧如历史轨迹般早夭,朱厚照作为独子,合法性毋庸置疑,可如今朱厚炜好端端地活着,倘若有确凿证据证明朱厚照并非嫡子,那么原本毫无异议的皇位归属则有了变数。
朱厚炜后背生出一片冷汗,缓缓道:“皇兄让你来,可是为了搜集什么证据?”
“不错,郑旺案后,这些年其实风言风语一直没断过,”崔骥征略带小心地看了眼他的神情,“特别是众人想起当年殿下因二张被申斥乃至幽禁,先帝薨逝前还专门留下遗诏让殿下就藩,仿佛害怕殿下落到太后娘娘手上似的。”
朱厚炜缓缓点了点头,“我就藩的内情,皇兄怕是比我还清楚几分,为何还需你前来探查?”
“许是圣上觉得殿下当年毫不犹豫地和太后娘娘翻脸,后来更是从不服软,应是知晓了一些秘辛。此外,锦衣卫查到那晏清很是可疑,她的父母家人在收到殿下的抚恤之后便销声匿迹,而她也根本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表兄……”
朱厚炜猛然转头,“他不会觉得晏清才是我的生身母亲吧?”
崔骥征显然也觉得可笑,“殿下降生之时,晏清姑娘不过十三,方方入宫,从情理上看不太可能……不过难保她不认识其他宫人,譬如某位没有名分的娘娘……”
朱厚炜蹙眉,“皇兄已然这么笃定我二人并非太后所出了?”
“殿下有所不知,”外头十分喧嚣,喊杀声不绝,崔骥征只微微皱了皱眉,“圣上已有两年不曾与太后碰面,甚至包括年节。而近来,不少人劝陛下过继宗子承嗣,太后娘娘也拒绝了。”
朱厚炜愣住,“怎么可能,幼时太后极其偏爱皇兄,慈爱之心……”
他顿住,是啊,同为亲生,可太后对自己的态度一直不如皇兄,哪怕当时自己病重,也更将心力投诸于太子身上,对己远不如朱厚照上心,如今看来,恐怕并非是为人母者有亲疏之分,而只因朱厚照是储君,更有利用价值罢了。
他不禁脊背发凉,幸好自己拥有苍老世故的灵魂,否则若当真是个天真稚子,在百德孝为先的古代,此刻又该有多震惊失望痛苦?
见他面色有些发白,但整体还算泰然,崔骥征暗自纳罕,先前朱厚照对自己重提前情时面容抽搐,心头痛楚无所遁形,如今看头次知晓此事的朱厚炜反倒不见多少悲色,当真是先前那几年的幽闭时光消磨尽了母子之情?
“所以,如今对我而言,上上之选是证明我并非太后所生?”朱厚炜蹙眉,深深觉得这个局面荒唐。
崔骥征长叹一声,“所以殿下你是真的未想过另有生母?”
朱厚炜老老实实地摇头,“毕竟父皇对母后一往情深,宫中并无其他妃嫔,哪里能想到……”
“最好是先帝为了子嗣忍痛临幸他人,殿下不见汉阴王之故事乎?”
汉阴王乃是韩王系郡王,因最后一人汉阴王罹患绝症,并无子嗣,便受王妃和岳丈的蛊惑,冒领了一男一女两个遗腹子。过了十四年才东窗事发,于是宪宗下令将那岳丈凌迟、灭九族,先王妃和那一双儿女全部赐死,先汉阴王废为庶人、王爵除封,可见冒认皇族血统是多重的罪孽。
朱厚炜蹙眉,“此事最好的处置方法,还是一口咬定我兄弟二人均是太后亲生。怕就怕,事到临头,太后又犯糊涂。”
“不错,有一事连陛下自己都不知晓,是我暗自打探而来。”许是下面说的话更为机密,崔骥征又走近一步,“太后虽不同意为陛下过继宗子,但却已在宗室中物色人选,想着在新君那卖个好,为张家满门谋一场富贵。”
朱厚炜长叹一声,“陛下既然让你来,恐怕也猜到你会和我通气,可事到如今,我去哪里找一个生母来?实在不行,也算作那个王女儿罢了。”
“那个王女儿倒还真的有几分可能,”崔骥征缓缓道,“先前曾经有内侍押着一用红毡裹着的妇人入浣衣局,而门口守卫都躬身迎候。”
朱厚炜却突然若有所思,“你方才说太后正在物色宗子?”
从前他读明史总觉得奇怪,为何在孝宗朝何其煊赫的张氏一族在武宗时悄无声息,而武宗荒唐时,张太后不曾有任何规劝的懿旨,武宗病重时,张太后不曾探望,弥留时不曾相见,而死后,张太后立刻便跳了出来,和杨廷和一起拥立朱厚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