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城的城主公署,和长天宗治下其他城池一样,都是前衙后府。前面是城主和城中主事人员日常处理公事之地,城中各司的科房,亦都在此处。房舍高阔,廊柱严整,气势煌煌。
后面则是城主及家眷的生活起居之处。远远望去,俱是一片亭台楼阁连绵不绝,红尘富贵景象。这城主虽也是长天宗一位道君,却毕竟被委派到此,比不得宗门中清净出尘,年复一年的竟也沾染了满身的红尘气。
大约也是因为,这位城主年事已高,却结婴无望,便贪恋起这些身外事物来了。
公署某间科房中,一个褐衣人睁开眼睛。他的面前是一具大型法器,几十面水银镜上各自映着不同的画面。每一面水银镜都与一只侦查蜂关联,这一只侦查蜂看到的画面,都会直接投射到镜中来。
此时,其他的水银镜都灭了下去,唯留下几面还闪动着画面而已。
找来找去,凡女中,就这个最美貌。美貌女子中,又只有她是凡女。应该就是她了。
褐衣人唤了手下来:“去请二公子来,就说他要找的人找到了。”
手下人看了一眼还亮着的几面水银镜,镜中都是同一对男女。男的俊美清隽,女的……
“就是这个女子吗?当真美貌呢。”手下人说,又担心道,“这样好吗,万一叫城主或者大公子知道……”
“我不过帮二公子寻
个人罢了。他要对人家做什么,关我何事。”褐衣人摇头道,“他找到我头上来,我总不好拒绝。你也知道,城主对二公子向来溺爱……”
手下人担心道:“万一出了事,咱们这边一定要撇清啊。”
“能出什么事。不过是个凡女。”褐衣人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笑道,“二公子顶多强买回来。又不是不给灵石。”
“倒也是。”手下人咕哝着,去请二公子了。
手下人离去,褐衣人再转回头看那几面镜子,却见画面中那年轻男子牵着女子的手,拐进一处街口。他忙捏个手印,催动那几只侦查蜂跟上。
这时,他还在想,那个年轻男子是谁呢?怎么有点莫名眼熟?
这让他心中隐隐有一点不安。
镜中画面中又出现了那年轻男子的背影,拖着那凡女的手,侧头与她说话时。那嘴角含笑,神情温柔的模样,看起来就和其他那些热恋中的青年男子没什么两样。
但他唇边的笑意忽然凝住,锐利目光倏地投了过来,竟像是通过蜂子,穿透了镜面,直接看到了褐衣人一般!褐衣人一怔间,那人袍袖看似随意的一拂,便仿佛有根钢针直刺入了褐衣人眉心之间一般!褐衣人大叫一声,痛得栽倒在地上!
在这刺入眉间的疼痛中,他陡然认出来那人是谁了!
说起来真不能怪褐衣人记性不好,实在是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是数年之前。结丹大典上远远的望到
一眼,十七岁的少年,如圭如璧又锐利逼人。他是掌门真人代师收徒的师弟,清贵如斯,于褐衣人来说,只可远观。
数年过去,当年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男人。面孔线条硬朗,身姿如松挺拔,外貌上变化颇大。最重要的是,他看着身边那女子的时候,眉目柔和,哪有半分当年那个锐利少年的影子?
竟害得他一时没认出他的身份来!
安平城城主的二公子兴冲冲的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褐衣人抱着头坐在地上呻吟。他本以为来了就能看到佳人影像,不料那几面水银镜中竟然就只有空空的街口。
“怎么回事?人呢?我要找的人呢?”他着急道,“不会是跟丢了吧?怎么这么没用!”
褐衣人险些被气吐血!
他们这些在公署中任职的人,都是世务司派了外任的执事,是宗门的内门弟子!并不是城主家的下人!
虽然城主辈分、修为都远高于他,他不得不敬畏。但即便是他在此地犯了错,触犯门规,城主都无权处置他一个内门弟子,只能把他交给宗门慎刑司,由宗门来处置。
这里,是长天宗的辖地。长天宗的弟子,自然身份贵重。
但是显然,城主家的二公子这份意识极为淡泊。
他就生在这安平城里,从出生时起,他爹就是一城之主。理论上他虽然也知道他爹的城主之位是被宗门委派的,但是心理上,“他爹是一城之主,说话算数”的
印象极其深刻。
他是宠姬所生,从小就被他爹惯得不行,在外面走到哪里别人都称一声“二公子”。对他来说,那个他只去过几次的“宗门”实在不及他爹更令人敬畏。
对这些宗门派出来的外任执事,他也没什么尊敬之意,觉得和家中下人没什么区别。
实则在这褐衣执事的眼中,亦是看不上他。
即便是宗门中人的子嗣,若不行过入门礼,也不算是宗门中人。这位二公子因为胎中伤了经脉,从小身体不好,被娇惯着,竟没有像他兄长那样进入宗门修炼。于执事眼中,纵然他爹是位道君,他自己却纯粹是个外人罢了。
他一个内门弟子,肯给他帮忙,不过是看在他爹、他兄长的面子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