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捧着圣旨,将其置于叶铮鸣与叶韶的牌位之前。
“他不忍追究,我便也不追究了罢。”林晏盯着那明黄绸卷,低低叹道。
正要上香,才发现炉中多了两支新燃的祭香。看上去上得颇有些仓促,抑或上香人心思不宁或情绪不稳,那香歪了些许。
林晏伸手小心将祭香拨正,偏头却看见叶韶的牌位前多了一只小木匣。
林晏伸手将盒子拿起来,打开,里头却是一只老旧的湖色流苏穗子。歪扭的团锦结,上好的羊脂玉。
林晏摸了摸那褪色的丝线,低头淡淡笑了,将穗子放回木匣中,将木匣放回了它原先所在之处。
端午
罗绮纷香陌,鱼龙漾彩舟,转眼便是端午。昆明池边碧艾香蒲荷花娇,池上画舫往来,歌女玉臂缠绕五色丝带,拨琴浅唱,比那薰风更醉人。
其中有一只红柱金栏的,格外气派,周边无船敢靠近,那便是景纯王的画舫。景纯王爱游湖,也爱静,船上往往只有他与他养在府中的那位林小少爷,今年林小少爷出了王府,这船上本该再静一些,今日却一反常态。船上笑声朗朗,除了弹琴唱歌的,还有行酒令,拼诗词,甚至还有摇骰子的,坐了满满当当,都是京城说得上姓名的贵人。
林晏低头剥着个枇杷,偶尔遥看周璨坐在人群之中,似乎是才赢了一局,在众人哄笑中饮了一杯酒。
其实今日本来他想去王府包粽子的,周璨松了口说出“给他些时日”后,林晏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绞尽脑汁想要把那些个“时日”缩得短些。怎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清晨天还未大亮,老将军府的门就被人砸得哐哐响,林晏开门一看,外头站着个兴致勃勃的叶继善。
叶继善与他们从西境同归,半路便被家中召回去了,并未在长安停留。半年不见,这人跟就长住在老将军府似的,自来熟地搭着林晏的肩膀,要林晏带他过端午。
“你是不是长高了?”叶继善搭得费劲,用力摁了摁林晏的肩膀。
“你怎么老往外头跑,家里也不管你吗?”林晏忍住没对他翻白眼,却没忍住嘴上抱怨。
“嘿,你是不是嫌弃我?”叶继善大眼睛一眯,嘴巴往下一垮,作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天啊,林无晦,你个负心人!”
“我在江南日日想着你,吃喝时想你,玩乐时想你,连被我二哥打的时候都想你!呜呜呜,我在长安举目无亲,这端午佳节,你竟然不想带我同过?你好狠的心!”看来叶继善在杭州家里没少看画本戏剧,被抛弃怨女的戏码信手拈来,伏在林晏后背埋头大哭。
林晏起了浑身鸡皮疙瘩,心想你哥怎么就没打死你这个祸害。这府里向来安静,叶继善这嗓子冷不丁吼起来,路过的下人纷纷抬起头惊讶观望,窃窃私语。
林晏面子上挂不住,拽住叶继善,只好服软,道:“好好好,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他见叶继善眼睛噌地发亮,不由心中警觉,忙道:“除了青楼啊!”
“哪能啊,青楼戒了,戒了,”叶继善赔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道:“你家王爷不是有艘好大的船,不如请他带我们游湖去?”
林晏转头狐疑地瞧他:“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叶继善避重就轻地笑,搓着手又道:“咱仨打麻将也不够,不如……再让王爷请上方先生?”
在这儿等着呢!林晏恍然大悟。这叶继善也够迂回的,敢情也就是为了把方知意骗出来。
“你还没死心呢?”林晏也是服气了,叶继善心性跳脱,他原以为他就是一时新鲜劲儿上来了,追着方知意好玩,料他回了家,必定也就有了新的乐呵玩意儿,没想到叶继善此次杀回长安,竟然还是冲着方知意来的。
叶继善似乎有点儿生气了,并起三指指天,道:“我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比金子都真!”
林晏摇头,憋笑道:“你可别跟我说,跟你方先生说去。”
叶继善哼了一声,反问:“说我还没死心,那我问你,你对王爷死心了吗?”
林晏慌忙捂他嘴,叶继善看他表情,挣脱出来,震惊道:“林晏你怎么这个表情?你是不是有戏了?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你跟我讲讲,我求你了唔唔唔……”
于是林晏让墨梅去周璨那传了话,没想到周璨干脆摆了个游湖宴。
“哎,林小统领,一个人坐那好生无趣,来,我位给你,你来一把。”讲话的是李维明,林晏资善堂那会的认识的,安平公主的儿子,长安城里最标准的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