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不会是王爷的……”
“不是!”
“不是就行,”阿史那卓松了口气,“本王看中的又岂能是一般姑娘,既然她忠心耿耿,那我同王爷说一说,叫王爷准我约她出来。”
林晏盯了他半晌,无奈道:“不是这个问题,这揽月啊……哎,你劝你不要见色起意。”
阿史那卓皱起眉毛:“你是觉得本王心思不纯?”
“我也同你说过,两年前的景纯王派了心腹曾秘访北蒙,那时我正好刚要离开皇廷,一来一去,便与那位年轻的使者打了个照面。”
林晏明白过来,当时去北蒙替周璨办事的就是揽月,她行暗卫之责,穿的是男装。他轻轻“啊”了一声,阿史那卓见他反应过来,点点头,怀恋道:“那时雪融春明,皇廷开满了杜鹃,那青年从花中大步穿过,一点儿也不惜得看一眼周遭景色,当真是傲气又俊美。”
林晏不禁提儿兴趣:“这就叫你一见钟情了?”
“我说不明白,只是一直模糊记着,”阿史那卓摸着下巴,“我初见你的时候,见你和王爷关系不一般,我还以为当年那人是你呢。”
林晏忍俊不禁:“我可没那个好福气。”
估计北蒙人看汉人都是同一挂秀气的长相,那时匆匆一瞥,阿史那卓不知揽月女扮男装,误会也情有可原。
“我还苦恼了一阵,以为自己有龙阳之好呢,”阿史那卓又喝了一杯,毫不顾忌道,“前些日子与你一道去杭城路上,我还在船上亲了你一口,想验证验证,不料竟没那个感觉,倒叫我越发困惑了。如今见了揽月我便明白过来,原来她是个女子……”
“你作甚了?”林晏呆了半晌,猛地往后撤了一大段,“你,你……”
“都是大男人,亲你一口怎么了?”阿史那卓不明所以,“大惊小怪。”
“你……”林晏指着他说不出话了,又顾忌他身份尊贵,骂不得打不得的,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成何体统!”
阿史那卓双手举起酒杯行了个汉人的礼,道:“那我敬你一杯赔你个不是。”
“你下船去,快走不送!”
“林晏,你真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星月半天分落照,断云千里附归风。
林晏掐了蜡烛,陷入一船黑暗里随波飘荡。月辉皎皎,笙歌遥遥,秦淮果真不输昆明池,周璨日后若是……
他静默了许久,哑然失笑。
听了阿史那卓那番话,林晏倒是明白过来白日里周璨与他说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是由来何处。阿史那卓张冠李戴,一路跟着他,也不知是抱了什么样的心思。自己丝毫无所察,但周璨那样精明的人,怕是早看出来了。林晏细细回想,忽地一怔:他的王爷,莫不是吃醋了。
林晏勾起唇角,片刻又压了回去。
他回想他初入王府的年末时分,想要将当年的场景再多记起几分来。他只记得持恩寺浮沉的香味,绵延不绝的唱经声,叫他恍若回到跪在灵堂那日。老主持用老旧的剪刀剪去烛花,他依稀记得讲的是《六祖坛经》,曰明心见性,曰顿悟成佛。
周璨与他小舅舅叶韶有过一个孩子。
就在他夜宿持恩寺的那晚,周璨失去了那个孩子。他没有留住他的情人,也没有留住他的骨肉。
林晏想不出当年周璨是如何渡过那个腊月的。他只在月末才又见了周璨,他已着实记不清当时周璨的模样了,好似只是清瘦了些,会与他像往常那般说话,冲他笑,若无其事得那样高明,轻易骗过了一个九岁小孩。
林晏如今全明白了,那些年,周璨眉目间深藏的,化不去的愁苦来自何处。他小时觉得,待他长大,他要替他解了那些愁苦,但他现在才知晓,此种愁苦,无法可解。周璨只能自己将这些苦楚一次次地咽下去,像是饮鸩之人。
他压了压自己心口,似乎有些喘不过来气。他不该如此质问他的,他简直像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痴孩,恃宠而骄,难看得很。周璨接受他该花了多大的力气啊,他明明该领着他朝前走的,可他偏还要按着他逼他往回看。围绕着那个白雪寒寂的腊月牵扯出的那些过往何其沉重,又叫周璨如何细细说与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