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俩也是来闲逛散心的。
几人住在一座院子,又常一处习练曲子,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得日渐熟悉。且澜音虽通音律,却不太懂台上表演的规矩,每尝请教闻溪时,她总会耐心指点,次数多了,难免生出亲切之感。
遂与她们一道缓行。
闲聊间,难免提起了黯然离去的谢玉奴。
“事情闹成这样,对咱们也是个教训。”闻溪性情宽柔,身为乐部的部首,平素也愿意指点亲厚的姐妹,这会儿不免提醒道:“外教坊的女孩子时常抛头露面,难免被人看中,这种时候须格外谨慎。”
“依咱们的身份,受委屈是难免的。”
“不过宫里有教坊使,且长公主殿下爱护女子,大事上愿意为女孩子们撑腰,咱们只消别去犯错,不至于吃太大的亏。”
“只是一旦碰到男女之事,牵扯不清起来,便是长公主也不好说什么。咱们须引以为戒,往后万不可再闹出这种事。”
许楚蛮摆弄着手里枯了的狗尾草,好奇道:“从前也出过这样的事么?”
闻溪淡淡笑了笑,目光扫过廊庑亭台,回味身在教坊的细细时光,那些记忆里鲜活的身影亦陆续浮上脑海。
“先前也有过,只是没闹得这么厉害。”
“外教坊的人来来去去,有选入内教坊的,有踏实留着求个安稳度日的,有运气好被正经娶走的,也有被富贵温柔动了心,明知男人有家室还勾缠不清的。那样的女子,下场都不太好。”
她轻声说着,不自觉看向澜音,“依你的姿貌,一旦登台奏乐,必会招来觊觎。不过毕竟有长公主,且偶尔能进宫演奏得见天颜,等闲没人有胆子打歪主意。但终究得自己守得住,不给人留下话柄才行。若不然,一旦牵扯私情,可就说不清了。”
这样的话,于娇养闺中的女孩而言委实有些大胆。
但外教坊毕竟不是闺阁。
澜音明白她的好意,认真将这些话记在心上,又问道:“闻姐姐,咱们进宫的机会多吗?”
“不算少,一年总得有四五回。”
闻溪瞧她俩因谢玉奴的事而蔫蔫的,便又低笑道:“其实进外教坊也不是没好处。能按部就班安生度日不说,每回进宫献艺,若能令皇上满意,总会得些赏赐。”
“宫里许婕妤的事,或许你们也听说过。她原先也是罪眷之身,后来得皇上青睐,先是进了内教坊,后又受到宠幸,如今荣宠无双呢。”
“说到底,还是看各自的能耐、品性和运气。”
末尾,闻溪这样勉励两位小姐妹。
许楚蛮久闻这位宠妃的大名,既说到了这儿,难免打听当年许婕妤在外教坊时,舞乐技艺有何等惊艳。
澜音听闻溪说着旧事,却有点出神。
谢玉奴的教训确实该记着。
初入教坊那日,雅间里清扬悦耳的笛声曾令她心中赞叹,没成想一转眼,曾那般受人瞩目的谢玉奴便销声匿迹,生死不明了。
如流星划过,如烟花一绽,热闹后的凄惨下场令人心惊,能时时提醒她往后务必谨慎。
只是,假若这能入宫奏乐,她有没有可能在潜心磨砺、博得帝王赏识后,为家人求得豁□□放之苦呢?
毕竟以她的能耐和谢家的处境,她既不可能走许婕妤的路子,捏着鼻子去讨帝王的欢心,也没法跟仪鸾卫那种地方较量,更不可能以一己之力让皇帝重新判决自家的案子。
唯一有点可能的,仅有这条路。
这想法实在有些白日做梦。
但于澜音而言,却仿佛在阴翳浓厚的云层里窥见了一隙天光,让她稍稍有了些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