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帘风动,窗牖上渗出的烛影摇摆,宝鸭香炉生瑞烟,陆时宴半晌未接话。
父子俩素来谈论的都是军事机要,都不擅闲聊儿女情长,兀然议起,又是长时间的静默,陆敬先觉窘迫,不想迫他开口,但见儿已风华正茂,正是血气方刚之时,难免要提点两句,
“此法甚好,于你、于国公府甚于皇家都能赚得名声。只是你尚年轻,不可贪女子美貌,图一时痛快,把不三不四的烟月鬼狐引进家来。”
陆时宴笑了笑,也难得辩了几言,“父亲多虑,她虽美艳,却家世清白,父母做寻常买卖,不必忧心。”
少见他剖情,陆敬诧鄂,既撬了话匣,还欲多问,可陆时宴已拨香灰,先灭了炉烟,显然是不愿多语,他也就止了口,转步回葳蕤园,同夫人交差去了。
倒是国公夫人白氏被吓得不轻,惊得抱衾而起,“甚话?!宴哥儿要娶个商户之女?!”
她拿眼剜他,“让你睡前去看看他,怎引出这样倒灶事?是不是你又逼他娶妻了?”
陆敬好生冤枉,擎灯垂首倚靠床架,不敢落坐,更不敢上榻,只娓娓将事由道来,却引得白氏喈喈埋怨,
“就没它法了?非得牺牲我儿婚姻!你去瞧瞧满朝文武,哪家府上会娶个商户女做正妻?更别说到时被二房三房的夫人奶奶们知道,更要丢死人,作孽!”
镇国公陆家这一脉共有三房,因陆家老夫人尚在,古语尽孝不分家,同堂为养老,因而三房兄弟都住在同一个七进深宅大院里。
陆敬为陆家大老爷,自然继承了镇国公的爵位,膝下唯有陆时宴一儿。
二老爷陆卓在杭州府任官,膝下两儿一女,三老爷陆宵自小是个招猫逗狗的,不大成器,成日在家闲玩,膝下一儿。
除了二老爷的长子已成亲,其余小辈也到可说亲的年纪了。
“若真成了,二房、三房的口水都要将我淹死,日后还会有哪家士族把女儿嫁进镇国公府?谁愿和商户女做妯娌?”
白氏愁的掉泪,“与商户做亲家,说出去都低人一头。宴哥儿这是下下之策,若还有它法,他怎会”
烛光折晃,陆敬放下银釭,把不甘心的妻子拢过,将她一同掀歪在枕上,两眼睁睁望着绡帘破碎的光,好些消沉,“时宴怕是愿意的。”
“这是何话?”
白氏心里被震得翻起惊天骇浪,偏头望他,这个与她儿有七分相似的爹,他们向来志同道合,他最了解时宴。
转念一思,又觉可笑,“不、不可能,宴哥儿平日不是在军营处理要务就是在宫中觐见圣上,哪有闲暇认识商户女?”
陆敬也疑惑,又逢玉肘轻撞,“你可问是哪家的?寻常商铺之女还是皇商之女?”
“没说。”
陆敬摇首,见她桃眼挹露,含娇似怨,相贴的玉肌滑腻,不免有点心猿意马,俯身吮泪,含糊答道,“时宴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且安心随他去,待圣上何时议赏,再提也不迟。”
那看来晏哥儿只是有了个权宜之策
白氏心稍定,可男人看女人,哪有女人看女人清楚?
她趴在颈侧的脑袋抬起,徐徐商量,“他只是愿同商户结姻,毕竟眼下这是最好的法子,但心中应当是还未有人选下月御史夫人办春日宴,听闻有许多名贵盆栽是皇商所供,届时定有皇商之女受邀,我不如提前好好替他甄察”
陆敬只见她衣襟半敞,软润雪脯半隐若现,娇影蒙住了他的眼,哪能听清她在说何话,低头便堵住她唼喋不休的檀口,唠叨逐渐被淹没在咿咿呀呀的床架子里。
涟漪翻腾,摇摇晃晃,一坠便落在了二月下旬,京城里的世家门阀都在为七日后的雅集铆劲,春日宴的话锋也流转到了苏府。
“瑾姐儿的伤可是好全了?”
姑母苏氏一进府便直奔苏之瑾而来,见她已能抻杆在园中打枣,便将心吞进肚里,“不怪嫂嫂说你淘,这才安息几天又在折腾”
苏之瑾冲她吐吐舌,将杆递给莲杏儿,引姑母去闺房,“今日母亲和二哥去店铺收账了,父亲更是不得空,家中无人,我闲着闷不过姑母要来,怎不提前来个帖?我们也好置备些您爱吃的糕食。”
“我回个娘家还要你们劳心备办作甚?”
苏氏将她拉到身边,“我上街去了趟香阁,正巧路过你们这,顺道来问问你春日宴的正服准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