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婉月没听懂,什么叫做“也算是”?
老人不愿同小孩子深聊生死的话题,但婉月好奇心上来,又连着几次追问,终于理清了事情经过。
那孙姓男子的妻子前段时间身体不适,怕耽误农时就一直忍着没说,几天前病情严重无法起身,在家里躺了一天,晚上男子回来见她毫无好转,便带她去找了附近的大夫。具体什么病,老人说不清楚,只说是乡里人常见的毛病,不好治,大家都这么熬着,只是她发作较为严重。
大夫开了一副药,让她回家休养一段时间,男人带着妻子回来,熬药喝了睡下,第二天早上醒来,妻子就已经吊死在了门框上。
“啊?”
婉月第一遍听了没懂,为什么拿药回来就上吊了?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她又问了一遍才慢慢回过味来。
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啊?至于吗?
既然是常见病,又开了药,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转,她为什么还会想不开?
但她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徐静姝刚好走了过来,喊她过去吃饭。
从地上起身,婉月拾起帕子和老人告别,往回走的路上还在想这个事。坐在饭桌边,和宁看她拿着筷子心不在焉,就好奇地问她:
“你刚和那位老人家在聊什么?说了这么久。”
皇庄里地方有限,皇子公主、讲师和伴读们都在一个房里吃饭,只简单隔开了几桌,听见和宁的问题,众人都竖起耳朵,对婉月的回答感到好奇。
婉月在地头上坐了那么久,周围人来人往,许多人都看到他们聊天了,对此都有些惊讶,猜不透婉月能和人家聊些什么。
一个是皇室的小公主,一个是乡野的老农夫,他们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就随便问了他们的生活情况,我第一次出宫,对民间的生活很好奇,正好那位老爷爷有空,就拜托他多和我说说。”端起饭碗,婉月扒拉了一筷子麦饭,将拉嗓子的饭粒艰难地咽下去,这才开口同他们解释。
说完,她又转头向何元康问道,“老师,那个老爷爷跟我说的话,我还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哪里不明白?“何元康也放下手里的碗筷,含笑问她。
”老爷爷说他们一家五口人,有十亩地,去年种了小麦,每亩产量大概是九十几斤,总量不到一千斤。“婉月板着指头同他细数,“收获的小麦要上交六成,还要留出一百多斤作为粮种,剩下只有一两百斤,我想不通,他们一家五口如何才能吃饱呢?”
她疑惑不解地抬起头,“但我问老爷爷,他却说这几年收成不错。老师,他们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粮食吃啊?”
“这……”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何元康一时语塞。
他也是世家出身的大少爷,自幼养尊处优,对农事的了解止于道听途说和纸面数据。可是,哪本书上都没写过农夫怎样种粮才能吃饱的问题。
更何况……
看着小姑娘真诚发问的清澈眼睛,他在心底暗自叹息。
吃饱,这是个多么奢侈的词。
只有不谙世事的富贵人家孩子才能把这个词轻描淡写地说出口。普通的百姓一辈子能吃几回饱饭呢?
他们连吃一顿干饭都是奢侈的事,只有农忙时节,为了保证高强度劳作,才能每天吃上一碗。
但这样的话,不能和小公主讲得太直接。
”他们种的这些小麦,并不是自身主要的食物来源。“想了想,何元康组织一下语言,向她委婉解释,“他们通常将剩余的小麦售卖出去,换取钱财或者其他食物。“
”原来是这样。“婉月点点头,似乎是听懂了,就低下头继续扒饭。
这个道理她当然懂得,之所以在餐桌上问出来,只是趁机刷个人设。而很显然,这番话的效果明显,婉月能感觉出来,说完之后众人看她的眼神明显不同。
几位讲师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多难得,他们竟然见到了一位能坐在地上和贫民聊天,还关心百姓生活的皇室公主。
农夫们终日在地里劳作,都是一身黝黑酸臭,沾满灰尘脏污。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放不下身段和他们打交道。有些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更是看他们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可婉月不仅主动过去了,还和人家坐着聊了很久,能说出这些详细信息,显然是有针对性的一直询问,若不是真心关切百姓生活,怎么会想到这些问题呢?
众位讲师对视一眼,突然觉得有些羞愧,他们枉为读书人,为官多年,竟还不如一个孩子关心民生,虽然四公主的疑问天真幼稚,但也显出了她过人的聪慧和难得可贵的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