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天从早到晚他们家的门口都搁着一两个尿桶,李燕歌到现在还依稀记得,他好像从小到大,每回路过巷口都会看到那两个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尿桶,次次他都要捂着鼻子加速冲过去。
……
进了大门,院子四周种了一点花花草草,中间是走路和晒衣服的地方,旁边放着一张石桌和几个木板凳,四周散乱的用架子支起了葱绿色的黄瓜藤
还是记忆里的画面,早上惊鸿一瞥的李燕歌来不及多看,就被俞成礼给拽走了。
现在仔细瞅一瞅,这小院还是非常有情调的,旧是旧了点,可独门独院的比那些住在狭窄筒子楼的职工强了不少,唯一不方便的可能也就是晚上解手的问题。
正在黄瓜藤下乘凉的爷爷李成,其实早就听到了儿媳妇在家门口骂街,只不过一直没有出声罢了,这会儿看到孙子放学回来,他也是摇晃着手上的蒲扇,笑呵呵道:“燕歌回来了。”
“爷爷。”
再次看到这位老人,李燕歌只感觉眼眶好像又有泪水了。
怎么搞的,五十来岁的人了,哭了一次猫尿还不够,还要哭第二次不成?
心里暗骂自己不够稳重,可李燕歌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幸好他早有察觉,假装抬手臂擦拭额头汗渍的同时,顺手拐弯一抹,擦去了眼角的湿漉漉的泪水。
不同于李燕歌二十来年没见到爷爷激动的落泪,此时的老爷子李成淡定靠在竹椅上摇扇纳凉,孙子他每天都见得到,从小到大也没分开过,又不是演电视剧,搞久别重逢的亲情剧干嘛。
看着准备进厨房帮婆婆做饭的董秋华,老爷子语重心长道:“我说秋华,你这性子得改一改了。巷口的老张一家人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的再多也不改,难不成你还真上门找人家麻烦不成?刚刚燕歌说的不错,那户人家别浪费口舌,迟早有他们遭报应的。”
“爸,我这不是气不过嘛!整个墨子巷就他们一家人每天从早到晚的将尿桶放在门口,臭气熏天的,搞的住在这周边的人,都说我们墨子巷是臭子巷。这让人怎么能不生气!”
看着辗转回来抱怨的母亲董秋华,李燕歌嘴角一笑,老妈还是老样子啊。
厨房内响起了奶奶的声音,“燕歌,帮奶奶上屋顶拿一下干辣椒,家里没辣椒了。”
“好的奶奶。”
李燕歌看了看水井旁的木梯,三两下的爬了上去,望着瓦片上晒满的红色干瘪辣椒,随手捡了七八个,想来这些应该是够了的。
准备下来的时候,突然他眼角的余光望向隔壁瓦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年轻女孩,手上拿着个小铲子,款款从屋内走了出来。
女孩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长长的乌黑秀发盘做脑后,用一根木筷子别着,露出了整张未施粉黛的鹅蛋脸,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柳叶眉下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挺挺的琼鼻下是一张樱桃小嘴,一举一动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温柔女人。
看到这张几十年,几乎快要忘记的美丽温柔的脸庞,李燕歌脑袋一怔,立马就在那模糊的记忆中,翻找出了这女孩的名字——程芍君
几十年后,哪怕年过五十的李燕歌,他都始终无法忘记程芍君这个名字。
芍君,君古有女的意思。
据说是程芍君爷爷在她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给定下的一个字,往后无论是男孩女孩,都能用君之一字。
芍,是程芍君父亲在临别前给改的。
少年时代,李燕歌不明其意,一直到三十岁的时候,参加朋友开的茶花会,听人说了那么一嘴,当时他愣了很久很久,至今都没有忘记它的含义。
晋·崔豹《古今注·草木》:“芍药,一名可离,故将别以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