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相国近来愈发过分了,”身边随侍的小太监安竹说道,“这段时间还裁撤了宫中用度,奴婢出宫的时候都打听过了,连相国府上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小舅子,平时宴饮都是皇家御用的规格。”
郦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肚子,不甚在意道:“是吗?不就是几双碗筷碟子罢了,随他们用去吧。”
“不止呢,”安竹愤愤不平道,“他们还喊来了歌女,在府上演了那出宫中改编的歌舞剧《长恨歌》,这不是大不敬是什么?”
这回郦黎来了兴致,问道:“这是真的?”
“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如今曲谱已经流传到了民间,据说连鸳鸯楼里的姑娘也会唱了,不少人都在问,填词的乐天先生,还有编曲的郎社君究竟是宫中哪位学士呢。”
见郎社君本人摸着下巴笑而不语,安竹不解道:“陛下为何高兴?”
郦黎:“你不懂,天机不可泄露。懂的都懂。”
社君是皇帝的别称,《长恨歌》也是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的作品,一旦传播开来,但凡是个有点文化的穿越者,都能猜出他的身份。
“今天天气不错,摆驾御花园吧。”
他看了看日头,吩咐道。
皇城禁地,处处是朱红宫墙,雕栏画栋。
郦黎坐在轿子上,望着寂寥空旷的殿庭,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穿越之前,学校夏令营去故宫参观的景象。
时值暑假旅游旺季,故宫遍地都是人,南来北往的游客背着行囊扛着相机,穿牛仔裤的、穿汉服的、从国外千里迢迢赶来的……白玉石阶上,大家比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毫无顾忌地拍照发朋友圈分享,然后再和朋友抱怨一句“这里人太多了,根本不出片”。
完全不似现在这样,沉郁萧索,连点儿活人气也没有。
“陛下,到了。”
郦黎有些惆怅地回过神来,嗯了一声迈下轿子。
他穿越的朝代名为景朝,是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
先帝年仅二十四便暴病而亡,因膝下无子,几位朝中重臣便自作主张,各自从宗室中挑选了一个好控制的倒霉蛋,意图扶持为景朝下一任皇帝。
一国无二主,在长达半年的残酷斗争后,严弥率领他的代言人成功从这场权臣角逐中胜出,他也成了名义上的相国,实际意义上权倾朝野的摄政奸相。
几位重臣和支持他们的皇室宗亲则纷纷倒台,被按上谋反篡位罪名,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
如今朝野过半数大臣都是严弥的党羽,他就算想要废立皇帝,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严弥唯一没算到的,就是自己精挑细选的病秧子小皇帝没能撑过这个秋天,大病一场后便一命呜呼了,享年十七岁。
郦黎则穿成了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倒霉蛋:
景朝的第十三任皇帝,景熙帝。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甚至还要感谢严弥。
先不说他能当上皇帝,全靠严弥带他躺赢;哪怕是当下,如果没有这位相国大人在朝中镇场子,外地那些蠢蠢欲动、手握重兵的藩王估计能立马打进京城,取他而代之。
就连严弥本人,也视这帮藩王为心腹大患,没事就打着“剿匪”的旗号出兵,招安贼寇——可按下葫芦浮起瓢,各地仍时不时就有藩王作乱、义军聚众起义的军报,数量还不减反增。
无论严弥再如何粉饰太平,都无法掩盖天下将乱的事实。
在搞清楚自己内忧外患的处境后,郦黎连做了好几天噩梦。
梦里不是严弥当朝殴帝三拳而走,就是藩王率部冲入宫中,拔剑质问他“陛下何故谋反?”每每总是能把他吓出一身冷汗来。
最后还是安竹见他神色靡顿,日渐消瘦,特意花心思从宫外带了一堆民间话本,想借此讨陛下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