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冬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明白自家大人怎么就成赵姑娘的先生了,他道了声是,一脸疑惑地告退了。
柳清明并未走远,马车停在赵家一旁的巷子里,长冬回来后,他问:“赵姑娘可有说些什么?”
长东有些迟疑,挠了挠头,说:“赵姑娘说谢谢先生。大人,赵姑娘是不是说错了,您怎么就成她的先生了?”
柳清明低眉,沉默了片刻,说:“可能吧。长冬,回去吧。”
“大人。”长冬声音有些压抑,带着难以言说的悲伤,“。。。。。。赵家出殡了。”
。。。。。。
柳清明掀开马车的毡帘,留出一角静观。虽然只留一角,他却能看见长街上站满了上京的百姓,大多低着头,虽然看不见脸,却也能感知到人群的哀痛。赵家此次回京带的人马不多,忙事的多是赵家留京的旧部,皇上虽下令重办,可赵家到底没多少至亲。他原先担心这场丧事会有些潦草,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幸好,还有全城的百姓送葬,也不枉赵将军保家卫国一场。
柳清明收回视线,毡帘落下挡住了窗外的画面。
片刻,马车外传来长冬的声音,“大人,下雨了。”
只是大概他的声音太轻,轻到被百姓的哭声轻而易举就掩盖了。
*
殡礼结束后,赵念安马不停蹄去了长安宫。繁华的长安宫此刻挂满了白幡,她到的时候,晚嬷嬷正在挑亮那盏长明灯。
她上前接过晚嬷嬷手中的剪刀,轻手轻脚挑动灯芯。火光变长的那一瞬间,晚嬷嬷哇地一声就哭了。
她抱着赵念安泣不成声:“娘娘让姑娘莫要回京,姑娘怎么就不听呢?!”
大抵是眼泪流干了,赵念安脑袋疼得厉害,却流不出眼泪,她回抱住晚嬷嬷,哀声道:“嬷嬷。我若是不回来,活着的人该怎么办呢?”
晚嬷嬷哭了好一会儿才推开赵念安,她擦掉脸上的泪,盯着赵念安,柔声说:“既然回来了,就让奴婢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吧?”
赵念安点头,握住晚嬷嬷的手,说:“嬷嬷可知。。。。。。”
“嘘。”晚嬷嬷抬手捂住赵念安的嘴巴,郑重道:“姑娘,小心隔墙有耳。”
赵念安羽扇般的眼睫颤抖了两下,点了点头,红肿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目光在殿内逡巡了一圈,看向晚嬷嬷:“稍后我就去求皇上,让您跟着我出宫去。”
听到“皇上”两个字的时候,晚嬷嬷瞳孔猛地一缩,良久,她苦笑着点了点头,说:“听姑娘的。”
文丰帝并不关心晚嬷嬷的去向,赵念安要人,他大手一挥,就安排晚嬷嬷跟着她出宫了。只是晚嬷嬷舍不得皇后,非要等皇后和太子的殡礼结束后才跟赵念安回了赵家。
大楚国丧,举国哀痛。
*
赵念安忙完一切,回到赵府,等不及收拾自己,倒头就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
梦到八岁回京那年,姑姑又惊喜又悲伤地看着她,梦到两年前她离京时太子表兄笑着和她告别。梦到她在漫天大雪中,背着父兄的尸体,一直走一直走,看不见路的尽头。
她焦急地寻找出路,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黑点,她朝那个方向跑去,待近了才发现,那不是黑点,那是坐尸山,只是离得远了,她误以为是个黑点。
一具尸体背对着她跪在尸山前,她放下背上的尸体,跑向那具尸体面前,良久,她跪在地上,颤抖的手指扶起尸体的头,赵宇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
赵念安被吓醒了,眼中的恐惧从眼底渐渐散开。
大冷的天,她的头发却被满头的冷汗浸湿,她抬起自己白净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没有血,没有血腥味,只有这些时日沾染上的香火味。
晚嬷嬷推开房门,掀起厚厚的毡帘,见她抖得厉害,连忙上前抱住赵念安,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样,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轻声哄她:“别怕别怕,是做噩梦了。”
赵念安浑身颤抖,眼泪从眼角划过,泣声道:“嬷嬷,我梦见。。。。。。赵家军全没了。”
晚嬷嬷眼中有泪,却抬手缓缓覆在自家姑娘的颈部,像撸猫一样,安抚着赵念安的情绪,“都是假的,你只是忧虑过重,做噩梦罢了。”
好不容易等赵念安情绪缓和了,她才轻声道:“姑娘莫要太过忧心,眼下那位会护着姑娘和赵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