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当地人缘由,人人都讳莫如是,不提一语,还是我死缠烂打,请这阿大喝酒,有心和他攀谈,这才知道事情原委,阴司阳判,委实了得啊。”
杨虎灾道:“要真是如此,化鸾鸟归天只是瞒天过海之计。”
“何止瞒天过海,更有李代桃僵!”
李夜墨道:“监斩当天,那监斩官黄明义就不知让谁给砍了脑袋,挂在垄头县的城头上,血糊糊的认不出,路人还以为是清正公的头,还有不少人为他流泪哩!”
钟晓道:“许前辈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江湖上却没有人人趋之若鹜,可真是奇了!”
苏欢脸色一红,古怪道:“一来,可能是师父云游四海,不太好找,二来则是因为恩师脾气……实在有些不好说……”
钟晓已经对许神医钦佩的五体投地,嘟着嘴争辩道:“有本事自然有脾气,再说又能真坏到那儿去?难道看着顺眼便救,看着不顺眼便不救?”
苏欢摇了摇头,道:“我师父有一面铜镜,叫做窥心鉴,自言能辨人间善恶,上面写有两句小诗——从来善恶各有数,王侯乞丐一般多。悬壶本就篡天意,逆此凡尘几分浊。”
钟晓听得一头雾水,“苏姐姐,许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苏欢答道:“晓儿,你说这世上有几种人?不论地下的死人,地上的活人,都要分好人坏人,可好人坏人各有多少?师父说了——一般多!不论到哪都是一般多,井间巷里一般多,将相君王一般多!”
“寻常的大夫只分有病的人,没病的人,有病的人不论好坏都该医治,所谓医者仁心。但我师父他偏不,他这一生只治好人不救坏人,只要他活着就要让阳间清澈几分,阴间浑浊几分!”
“偏他又医术绝高,所以江湖里知道他名号的,人人对他敬若神明,保不齐能多出一条命来,只是若你江湖名声太恶,他百般不救,又要对他咬牙切齿了。”
钟晓怯怯道:“杨大哥这打虎英雄,该算是好人了吧?”
苏欢笑脸一凝,没有答话。
不多时,几人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院,一位清秀少年正在院子里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整理些药材,见到苏欢到此,浅笑着上前欢迎。
少年便是许汤的二弟子伊籍,自苏欢嫁到了唐家堡,便只剩下伊籍常年追随师父身边,救人的本事更在苏欢之上。
熟悉的人都该知道,阴司阳判身边还有位捧笔的灵官——伊籍是也。
伊籍知道一行人的来意,也是十分苦恼,“欢儿姐,师父的脾气秉性你也知道,能否让他出手,全在求他出手的人算不算个好人,虎灾说是好听,只怕在师父眼里不过一屠夫耳。”
李夜墨急道:“怎么能是屠夫?怎么能是屠夫!大哥上山打虎使锦元城多少百姓免于虎患,这不算英雄,天下还有谁算是英雄?”
伊籍轻笑一声,道:“杨虎灾打虎使百姓免于虎患,可杨虎灾岂是为了让百姓免于虎患而打虎?”
李夜墨一愣,这倒是心与迹的争论了,无心中做成好事,能算是好人吗?
杨虎灾不敢扯谎,道:“当英雄,做好人,咱打虎时也没想这些,只是为生计罢了,打虎卖皮卖骨,和农夫种田、商贩买卖没有两样。”
伊籍赞赏地看了杨虎灾一眼,“好人恐怕谈不上,诚实还是有的。”
“小籍,你和师父最为亲近,你也想想办法,怎么能让师父出手救救杨大娘。”
“欢儿姐,生死有命,何必强求,阳寿将尽的人这么多,你为何独独对此人这么上心?”
苏欢头疼道:“还不是我师兄东风恶的死媒三诺,他定了死媒,应了三诺,开口求了我,我也不好拒绝。”
伊籍略一思索,道:“师父若是咬定杨虎灾是个恶人,我们说什么也是没用。”
“是啊,对于将死之人,师父一言定之,真的好似判官!要你生则生,要你死则死。可是欢儿姐,你我猜也猜得到,师父眼里的杨虎灾,可并不是个好人。”
杨虎灾哽咽道:“阴司阳判要说咱不是好人,咱也不能驳他,只是连累了老娘!”
“杨虎灾,难便难在这里,师父觉得你不是好人,可如何能让师父不开口来定?”
伊籍道:“为今之计,只剩一条——”
众人都看向他。
伊籍扇子一收,道:“窥心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