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安把姜姮带进去,隔一扇直棂窗看向正屋里,见里面摆放着几张破旧的桌椅,三四个孩子共用本书,跟着一个耄耋之年的夫子摇头晃耳地背书。
两人看了一阵儿,自旁边耳房出来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穿粗布衫裙,袖子高挽,手上沾了些炭灰,见到顾时安很高兴,笑得露出两排亮白贝齿:“县令来了,孩子们都挺好的,书念得也好,您就放心吧。”
顾时安点了点头,关切地问:“你身体好些了吗?药有按时煎服吗?”
妇人道:“吃了,吃了,您就放心吧。”
顾时安欠身向姜姮介绍:“这位是吴娘子,以后你就跟着她,照顾院里的孩子,帮着做饭洗衣,若孩子生病了,你要带他们去看病。”
他又向吴娘子简略介绍了姜姮。
吴娘子上下打量姜姮,苍白病容上浮掠起几分顾虑:“这娘子看上去像是大家贵妇,能吃得这份苦吗?”
未等顾时安开口,姜姮便抢先道:“能,我能。”
顾时安看了姜姮一眼,目光甚是柔和,“先让她试一试吧,这里实在缺人,你的身体又不好,不能再像从前那么操劳了。”
三人进了耳房,顾时安从袖中拿出一张用工契书,推给姜姮,“你若没有异议,现下签了,就可以搬到这里来住。院子后头有一间小屋,与前院相通连的廊子上有一道小门,我让人换一把结实耐用的锁,以后每过戌时就让吴娘子上锁。院子里有几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我也会提前嘱咐,不会让他们吵到你。”
他面面俱到,耐心细致,姜姮很是感动,提起笔就要签。
顾时安拦她:“你看一下工钱。”
姜姮飞快扫过那遒劲立骨的墨字,看到工钱:每月纹银一两。
她略有些懵懂,虽说她会使钱,但对工钱却没有细致的认识。一两银子,放在从前还不够逛一趟瓦舍买点蜜饯果子,可如今情况迥于从前,不能一概而论。
可看顾时安的样子,好像一两是很少的。
她犹豫着问:“你们管饭吗?”
顾时安点头:“管。”
姜姮长舒了口气,别的没什么,她就是不想挨饿,那滋味实在太难受。既然管饭,钱多钱少也就无所谓了。
她痛快地提笔签下。
吴娘子瞧她这憨样,不禁笑了,问顾时安:“县令从哪里寻来的娘子?忒得有趣。”
顾时安也笑:“别光觉得有趣,先说好,她可是什么都不会做的,你得耐心些教,待把她教会了,你就可以歇歇了,你这身子骨是经不得劳累了。这些日子若我得闲,我也会来帮你们。”
他又交代了些事,说县衙还有案子要审,便急匆匆地走了。
吴娘子先带姜姮安顿下,那给姜姮做卧房的小屋里放着一个大楠木衣柜,一副桌凳,一张木床,姜姮的衣物很少,也省事,放好后便跟着吴娘子去厨房。
她要先从烧火开始学,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总算稀里糊涂能用火石点着火,至于控火……吴娘子已开始擦汗:“以后再慢慢学吧。”
姜姮给吴娘子打下手、递锅铲、切菜,到午时,一顿成样的饭菜就做出来了。
膳桌是设在院子里的,两大张条凳,孩子们早整齐坐成两排,姜姮帮着添饭摆碗筷,做完这些,才有空仔细观察这些孩子。
有男有女,小的三四岁,大的也就十二三岁,虽粗衣荆服,但浆洗得很干净,熨烫平整,人也规矩守礼,大孩子会在用膳时主动照顾小孩子。
“这些孩子都是孤儿。”吴娘子的声音从姜姮身后飘过来,她用帕子捂嘴咳嗽了几声,叹道:“世道乱,连年征战,大人死了就剩孩子流落街头。顾县令好心把他们养起来,顾人教他们念书。”
姜姮回头搀扶她,默不作声地听着。
“顾县令俸禄也不多,养这些孩子供他们念书已是捉襟见肘,根本拿不出多少钱再雇人。先前雇过一个帮着做饭洗衣的娘子,人家嫌工钱太少,做了几个月就不做了。也雇过几个姑娘,都是冲着顾县令来的,见顾县令没那意思,最后也都不干了。”
“世道艰难,都不容易,也怪不得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