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刚刚常辉霖偏头偏的快,那么现在就不只是他挡在前面的手臂被咬住了。
怪物的牙齿很尖锐,完全脱离了人类的平齿,幸而不长,扎进皮肉卡在了骨头上,没有咬到骨头下面潜行的动脉。
常辉霖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心脏猛地一皱,意识有一瞬间的脱离眩晕,伸手就要摸往后腰上的刀,然而摸过去却是一片湿淋的落叶苔藓。
“咳咳咳咳咳!“
他咳地有些狼狈,胸膛上下起伏,动作却一点也不慢,找不到熟悉的刀柄,手指自然而然抠到了旁边的石头,狠狠地向怪物背上砸过去。
怪物避之不及被砸了一下,没有变的愤怒,反而慌了一般松开嘴,朝后退了退,巨大的手掌也伸向背后,像是护住了什么东西。
睫毛上坠着水珠,啪嗒一下掉进了眼里,常辉霖不适地眨了眨眼,凝神看去。
怪物背上长满了蘑菇,大的小的中型的,颜色也是千奇百怪,常辉霖一开始以为它背上不正常的鼓起是怪物化后脊椎畸形带来的影响,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那似乎是一个双肩包,经年累月地被主人背在身上,已经和怪物近乎融为了一体,再加上外面一层阻挡视线的苔藓,粗浅地观察更是看不出来了。
好不容易被松开,常辉霖翻过身,背部痛的厉害,应该是刚刚撞到了地上的某个硬物,尖锐的感官沿着神经向上蔓延,头皮炸起,眼前的落叶堆全是在晃着重影,重影里突兀地出现了红色,越来越多,最后和雨水一起汇成了小水洼,渗入落叶的量赶不上落下来的量,成了深红。
[霖霖!]
常辉霖捂住嘴,咽下又蔓延到喉间的涩意,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猜想,凝出一部分的注意力,投注到了那只兔子身上。
精神力透支的大脑发出力不从心的警告,传过来的画面也是模糊不清,但足够看出来身处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内,周遭尽是柔软触感的什么东西,扑鼻的香味,像是花。
兔子在背包里,红色的眼睛中央缓缓出现一条墨绿的瞳孔细纹,它人性化的支起两条后退,从那一堆柔软的东西中冒出头来,探出前爪在黑暗中摸索着。
眼前稍稍一亮,兔子从拉开的包里跳了出来。
常辉霖的视线就像是被强行分割靠了,庞大的影像信息传输流动在每个神经突触之间。
他掐住自己的虎口,
自从继承了原主的血液,常辉霖的夜视能力变得不再像人类,哪怕是黑暗的情况下,也能看见——
满眼的花。
红色的花。
雨林里从不缺失颜色,浓的绿,艳的红,争奇斗艳的其他颜色,夜晚也只是略遮锋芒,然而这些色彩在从怪物背包里漏出来的花面前,全部黯然失色。
那些花儿,开的妍丽无比,像是被人放在心尖尖上养着,用心头血浇着,千幸万苦才娇养成的美貌。
怪物慌了,它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似乎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它愣愣地看了看兔子,视线很快移回了花上。
沾了水后的花依旧美丽,像是晚霞参差入了梦里。
“啊,啊……”
怪物反应过来,扑上去,想把花捡起来,可是花太小了,而他的手掌又畸形的太严重,长长的手指捞了好几次,都没能捞起一朵花。
柔软的花蕾从手缝间飘然坠落,落叶上面早已积了一层雨水,一圈连一圈的涟漪荡开,它从嗓子里发出了哭泣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坏掉的收音机。
“花……啊……花……”
常辉霖想起来了。
这是玫瑰花。
是书信里的常辉耀月最喜欢的花。
玫瑰在这个地方是开不好的。
本该开不好的。
“对……对,对不起……”
怪物深深地匍匐下去,把那些玫瑰藏进自己的心口。
像是丢了糖的孩子,找不到妈妈了,也找不到糖了,一个人徘徊在茫茫人海的十字路口上,想哭,却又要压抑住哭的欲望,很委屈,但没人安慰,所以委屈也不敢轻易表露。
常辉霖按住伤口,一点点后退,怪物依旧是毫无反应,搂着那一怀的玫瑰一动不动。
怪物已经涉入了血液,就算无法控制,最基础的视线共享还是能做到的,现在得明哲保身。
直到最后怪物的身影就要隐入茫茫的雨林里了,常辉霖回头一看,怪物还停留在原地,雨丝连绵,暗色逼仄,耸起的背就像是遥遥立起的墓碑。
镌刻着一段无人知晓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