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辉霖闭上眼睛,放开握成拳的手,新鲜的血液混杂进外面的液体里,黑暗波澜壮阔,无数看不见的驳杂蜂拥而至,四方勾混,汇成了一股乱流,向着废墟的深处而去。
只放开了一秒不到,少年的手就被中原中也攥住了。
中原中也解开两人相连的绳子,一圈一圈缠在了常辉霖的手上,把潜水服破开的洞口堵住。
好在扎破的只是个小针,开口不大。
鬼知道这种实验室原本是用来干什么,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这里这么多泄露的培养皿,说不定水里还有什么病毒,常辉霖身子骨又差的要死,随便感染一下那都是在鬼门关晃悠。
这家伙……在干什么!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在水下无法说话,只能牢牢拉住常辉霖的手。
常辉霖暼了他一眼,抬起探照灯指向了倒塌实验器皿之间的缝隙,光束一下子冲进深不可测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
去那里。
从废墟的间隙中穿过,巨大建筑外层覆盖着一层细软的绒毛,随着他们游过而轻轻摆动。
直到最里面,面前已是死路,玻璃器皿倒映着探照灯的幽幽冷光,常辉霖敲了敲面前的玻璃,沉默片刻,示意中原中也关上探照灯。
就在探照灯熄灭的一瞬间,无边的莹绿色光芒犹如燎原之火,在无数的玻璃罐内争相亮了起来。
中原中也面前恰好也是一个巨大器皿,在光芒亮起来的时候他不禁摆出了戒备的姿态,却在看轻光芒形状时心头窜上一股凉气。
变形扭曲的幽绿色人形,无声地,绝望地长大黑色无底洞的嘴巴,正看着他们恸哭哀嚎。
光芒侵蚀骨骼,腐朽的指骨紧紧贴着斑驳的玻璃面,那双黝黑的眼睛牢牢地盯着站在中间的常辉霖和中原中也,森冷至极。
原来他们一路上都在这些东西的监视下。
像是察觉到自己的窥视被发现了,人形陆陆续续重新隐入了混浊的水中,最后一个离开的似乎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常辉霖,不过几息时间,周遭的莹绿色已经消迹的一干二净,恢复了黑暗。
中原中也却依旧不敢放松。
人影真正显形的时间里,一种久远血腥的宏大哀情牢牢地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神,像是直面历史上那些不得见光的黑暗囫囵,侧刀台下,头颅落地,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裙摆,周遭乱哄哄的人群却在狂热欢呼,而他则是人群中唯一清醒的看客。
直到常辉霖摇了摇他的手臂,才把人的注意力唤回来。
常辉霖屈起手指,在玻璃面上连敲数次,每一次的落点都精巧十分,恰好破坏了玻璃面的平衡,很快,上面就出现了大面积的裂痕。
然后只是张开手掌平平地一推,在海底数年以来安然无恙的玻璃器皿就彻底破开一个大洞,碎片安安静静地落了下去。
一股冰冷的温度从玻璃器皿里泄了出来,站在最前面的常辉霖第一个就感觉到了,里面的液体看来一直没有泄露,现在正快速地与外面的海水融为一体。
中原中也在玻璃面碎裂的时候拉住了常辉霖。
他知道常辉霖敲开玻璃的意思,必然是要追寻那些莹绿色的人影,然而里面的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常辉霖一个病患贸然进去,那就是在拿命赌博。
常辉霖眯了眯眼睛,他看着中原中也,微微用力挣手,却没有挣开。
在这离海面数百米的海底,一旦熄灭了探照灯,那就是黑不见五指,常辉霖因为身体的原因,能够勉强看清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却无法看见常辉霖,他就连拉住少年的动作,也是因为脑海里预存了常辉霖的位置,才能准确牵住。
但是他能感觉到,常辉霖正注视着他,
那目光寂冷而单薄,几乎要融化在周遭降温了不少的海水里,叫他找也找不到,追也追不到。
常辉,你到底想要什么。
中原中也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目光沉沉。
可是那力道只是稍稍加了一点,就松懈开了。
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会为你达到。
他早就屈服了,畏惧了。
如果他曾是一只意气风发的雄狮,那么常辉霖就是偶然闯入危险丛林的小王子,雄狮被小王子灿烂的金发吸引,跟着他离开了自己赖以生存的丛林,逐渐学会了收敛自己的爪牙,掩藏起噬人的暴虐。
所以在常辉霖所有的指令中,除了这一次自作主张地跟过来,他都一一忠实地服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