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都可以赊账,唯独做这行不能赊。赊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赊多了,那些老客就不再跟你讨价还价,而是一门心思想跟你谈情说爱了。
要是谈情说爱,那她宋寡妇成什么了?
这是原则,也是底线。
那老客实在是惦念,又没钱,于是大清早去了河边。正值隆冬,河上结了厚厚的冰层。他搬石头砸破了冰,然后捞鱼。
捞到了两条鲫鱼,冻坏了自己的手。
然后他就提溜着两条鱼来找宋寡妇了。
要用两条鲫鱼换春风一度。
宋寡妇觉得合理,于是换了。
只是看着他那两只冻得浮肿的手,心里不禁默念一句“色是刮骨刀啊”。
此刻昏暗的小屋里,俩人对面而坐,一口一口喝着鱼汤,皆不言语。
而在那桌子的中间,则安放着林秀才傍晚捡到的那只袜子。
终于,林秀才喝完了碗中的汤,额头在油灯的映照下,竟在寒冬腊月沁出了几颗汗珠,抬头,正视着宋寡妇:“帮我个忙。”
“决定要管?”宋寡妇问他。
“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后果想过吗?”
“当仁不让,若是事事都只考虑后果,那便是利弊的比较,而不是对错的道理。”林秀才微微叹了口气,“这乱世,我已失无可失,大不了是一条命而已。”
宋寡妇直视着他:“那我呢?”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死了,我一个人能不能活下去?”
“这---”
宋寡妇蓦地笑了:“可见你还不是失无可失。”
林秀才沉思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宋寡妇率直站起,去开门。
片刻之后她便又回来了,手里捏了一张字条。坐下,慢慢拆开那字条,当着林秀才的面念道:“赵掌柜在南城有一个老宅,东柳巷三号,极为隐蔽。老宅内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阿婆,是他雇的。”
林秀才怔住了:“你---你---”
宋寡妇笑道:“不是只有你们读书人才懂‘当仁不让’的道理。”
林秀才良久无言,抬头看着三尺处,似是能看见那并不存在的“神明”,最后悠悠地道:“我很想知道,你们这究竟是个什么门什么派,竟然如此神通广大,一碗饭的工夫就能查到这些?”
宋寡妇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埋头继续喝汤,说:“别硬拼,活着。实在不行,我们能帮上忙。”
林秀才没有再问这个“我们”到底是谁,而是站起了身,撩了撩长衫,出门而去。